阿福见青鸢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向柳怀瑾求情:“两个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吵到了公子,实在是该好好罚上一罚。只是两个人平日里做事也勤勉,公子,这次不如对她们惩戒一番,也好让她们长些记性。”
柳怀瑾道:“那就革她们一个月的月钱。下不为例。”
两个小丫鬟连忙称是。
“不去做事,还跪着干嘛呢?”阿福斥道。
小丫头听了,连忙起身退下。
二人回到厨房,丫鬟和小厮们见了,连忙围到琳琅身边询问。青鸢素日为人高傲自负,因此并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好,只好一个人走到一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琳琅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说道:“不过是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罢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小丫头连忙说:“琳琅姐姐,我上个月的月钱还剩了好些呢,你若要买什么就跟我说。”琳琅一笑:“知道啦。近日你们做事也要上些心,别以为现在不在尹宅,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我是个没皮没脸的,受了责罚,心里难受一会儿也就过去了。若是遇到那心思重的,被公子那样训斥,还不知怎么样呢。”
#_#角落的青鸢听了这话,心里对琳琅更是恨之入骨。预要发作,又怕再被公子斥责,只好冷笑一声,将满腔怒火暂且忍耐下来。
到了中午,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柳怀瑾听着哗哗的雨声,想着尹瑜今日应当不会上山了。于是吃过中饭,便教几个小厮识字以消磨时光。
尹瑜因柳怀瑾不在尹宅,因此自己也多在逐云坊。正在染坊和管事的说话,陈大却来寻尹瑜:“公子,城北酿月坊的乔老板携礼来拜访。”尹瑜几乎不曾和酿月坊有过往来,因此对这毫无缘由的拜会有些疑惑。
“酿月坊的乔老板?”尹瑜问。
“是,正在偏厅等着呢。”
尹瑜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吧。”
尹瑜和管事的又交代了几句,才前往偏厅去见这素未谋面的乔老板。
乔老板见了尹瑜,连忙起身行礼:“酿月坊乔山,见过尹老板。今日前来,是来向尹老板道谢的。”
“不知这‘谢’从何来?”
乔老板笑道:“昨日傍晚,尹老板可从一个醉汉手中救下一个姑娘?那姑娘正是舍妹乔月。”
“举手之劳罢了。我和令妹素未谋面,令妹怎知是我帮了她呢?”
乔山道:“舍妹本来是不知的,所幸她看到了轿子上挂的灯笼上,写有‘尹’字,回去跟我一讲,我一想,定是尹老板了。”
尹瑜道:“不过是看见了,所以帮个忙罢了,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来道谢。”
乔山郑重其事道:“若不是尹老板,昨日月儿还不知怎么脱身。这恩是一定要报的。”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乔老板才起身告辞。
尹瑜起身,对陈伯说:“准备马车,去竹屋。”
“竹屋?”陈伯望了望外面的大雨,“公子,雨太大了,不如过几日再去?”
“不妨事,去备马车吧。”
“是。”陈伯答应着退下。
且说乔老板离了逐云阁回到乔宅,就到了乔月的房间。
“妹妹,我今日去见了尹老板。”乔山道。
“哥哥向尹老板道过谢了?那——尹老板可问了”乔月为乔山倒了杯茶。
“没问打你的人是谁。我向他道谢,他也淡淡的,脸上全无骄矜之色。可见为人是不错的。”
“是哥哥常说的‘君子’之风了。”乔月笑道。
乔山笑道:“我和他约定下次去吃酒,你也可以一起去。”
“那好,我倒可以试试他的酒量。”乔月挑眉道。
话毕,乔山和乔月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天近傍晚,雨愈发下得大了。柳怀瑾站在门口,看着连绵雨幕,倒也觉得别有趣味。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凉意,正准备转身回房,却听到身后传来尹瑜的声音:“阿柳。”
柳怀瑾闻声连忙回头。只见尹瑜撑着油纸伞,站在竹屋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柳怀瑾惊讶道,见尹瑜的衣摆处沾了好些泥点,发丝也半湿,连忙冲下台阶把尹瑜拉到屋檐下。
“想见你,就来了。”尹瑜笑道。
“你——哎,”柳怀瑾不知说尹瑜什么好,只好替尹瑜收了伞,放到屋檐下的柱子旁立着。“走吧,进屋去。”
“那些丫鬟们呢?”尹瑜见屋里空无一人,问道。
“让她们在后面顽呢。我自己呆着,乐的清闲。坐下把鞋袜脱了吧,顺便把衣服也一换。”柳怀瑾道。
“我才刚来,就急着让我宽衣解带吗?”尹瑜道。
这人也太不正经了!
“……”柳怀瑾不接话,只是找来了自己的衣物,然后自己出门等尹瑜换上。
尹瑜自己换了衣物,推门道:“换好了,进来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柳怀瑾点亮了烛火,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温柔的橘黄烛火。
尹瑜坐在床上,轻轻拍了拍身侧,道:“过来。”
柳怀瑾犹豫了片刻,自己脱了外袍,和尹瑜拥被而眠。柳怀瑾以为这个时候,尹瑜必然要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谁知道尹瑜不发一言,只是将柳怀瑾拥在怀中,下巴抵在柳怀瑾的额头上淡淡道:“能抱到你,真好。”
柳怀瑾听了这话,眼里都是甜蜜的笑意。
窗外凄风冷雨,室内烛火静静摇曳着,满室安谧。能听到山果掉落的声音。这样的小小一方天地,似乎脱离了尘世的纷纭俗事,只剩下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和甜到发腻的空气。
一夜无梦。柳怀瑾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无人,雨依旧连绵地下着,柳怀瑾有些疑惑:一大早的,人到那里去了?
正准备起来找人,门外传来了青鸢的声音:“公子,您醒了吗?”
“进来吧。”柳怀瑾道。
青鸢端着铜盆和毛巾进来,道:“请请公子洗漱。”青鸢的声音抖得厉害,端着铜盆的双手也微微颤抖。像是受了什么大的惊吓。
“怎么了?”柳怀瑾见青鸢面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我我昨晚昨晚我我做了噩梦,所以所以”青鸢语无伦次。
柳怀瑾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下去吧。”
青鸢的样子,绝不是做了噩梦。有什么事,能让素来胆大的青鸢如此惊慌?
柳怀瑾走出竹屋,对小厮道:“去叫琳琅过来。”
琳琅进了竹屋,道:“公子,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柳怀瑾淡淡笑道:“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要问问你,昨日青鸢去了什么地方,见了哪些人吗?”
“昨夜吗?”琳琅回忆了片刻,道:“昨日您叫我们散了,我们几个人就在后面摇骰子玩儿。青鸢素来事不喜欢喝我们顽那些东西的,因此自己回房去了。我回房拿铜钱的时候,见她正对镜梳妆,还换了平日里不穿的新衣裳,像是要出去见什么人的样子,不过我也没多问。取了铜钱就出去了。”
“那时是什么时候?”
“已经夜半了。”
“后来呢?”
“我们一直顽到五更天,撑不住才去睡了。等我回去的时候,青鸢用被子蒙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柳怀瑾低头沉思片刻,才抬头道:“去吧,不要多嘴。最近先让青鸢歇着,不必来伺候了。”
“是。”琳琅虽满脸疑惑,但还是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尹瑜也推门进来,见柳怀瑾一个人闷头坐在桌子前,便笑道:“怎么了?”
柳怀瑾见进来的是尹瑜,便道:“一早上都不见你,去哪里了?”
尹瑜道:“去看看昨日的雨有没有把山路冲毁,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叫你。”
原来是这样,柳怀瑾点点头,正准备问山路可还能走,一低头却看到尹瑜的鞋子,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那么大的雨,尹瑜的鞋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不染一丝泥泞。柳怀瑾满腹狐疑,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借口说出去透透气,走到屋檐下,昨天尹瑜撑来的雨伞,还是在柱子旁边,没有动过的痕迹。
柳怀瑾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吃早饭时,柳怀瑾试探着问:“怎么一早去看山路,急着回去吗?”
尹瑜喝下一口粥,道:“一批布料出了差错,我得回去看看。”
“要多久?”柳怀瑾问。
“要不了多久,只是最近不能上山来看你了。”尹瑜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好。”柳怀瑾勉强笑道。
尹瑜吃过早饭,就准备下山。柳怀瑾站在尹瑜身后,轻轻环住尹瑜的腰:“早些来看我。”
尹瑜失笑,拍了拍柳怀瑾的手背:“忙完了就来看你,一刻也不耽搁,好不好?”
“嗯。我等着你。”柳怀瑾把脸贴在尹瑜的后背上,闷闷地回答道。
尹瑜走出竹屋,撑着伞走进漫天大雨之中。柳怀瑾看着尹瑜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突然有了一种生死不复见的悲痛,痛得柳怀瑾站立不住,扶着柱子缓缓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