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靖猛然转头盯住钱钱,眼中是钱钱不曾见过的森严,钱钱被卓靖盯得冷汗涔涔,不由心虚地步步倒退,卓靖的眼光如刀子一般剜向钱钱,可是很快钱钱便发现,卓靖的目光似乎在看她但是又好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偏阁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钱钱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但是浑身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僵硬得难以动弹,突然,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我说,你们倒是继续不继续?别干站着呀!”
二人一惊,只见左偏阁的纱帐一掀,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五官平凡,样貌并不出众,发髻歪斜,青丝凌乱,还有一小撮头发粘在脸颊上,一身浅紫色长袍弄得全是褶皱,原本悬在腰侧的佩玉也被拨到了正中间,他揉了揉眼睛,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边打呵欠边对二人说:“呵……欠,你们就是小三子信里提到的那两个丫头吧?走这么慢,我都等得睡着了,呵……欠……”说罢懒洋洋地挪到窄桌后的椅子上,很没形象地趴在桌子上:“说吧,有什么事?”
卓靖二人被突然冒出的这个家伙吓了一跳,钱钱一回过神来立刻上前,双手撑在窄桌上,问道:“你就是杨嵉,刚才你躲在哪里?我都没有看到你!”前半句是肯定句,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样的形象出现的,必然是杨嵉无疑,后半句是卓靖钱钱都十分好奇的问题,这里地方不大,钱钱去左偏阁时,是不可能看不到这么个大活人的。
杨嵉换了个姿势,继续用慢悠悠的声音回答:“哦,这个啊,我睡觉的时候喜欢施个术,呵……欠,”刚说到这,眼前的杨嵉立时变作一枚金光闪闪的大铜钱,斜倚在桌上,然后一个声音从铜钱那里传来,“比如这样……”
钱钱想起刚才在左偏阁的软榻上见到的一尊大金白菜,嘴角抽了抽,干笑道:“原来你是修仙者啊,可是……这个样子还真是……呃,很不搭调呢,呵呵呵……”
杨嵉又变回本来的模样,懒散的样子一动没动,“没事干随便学学,倒是你们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_#一想到正事,钱钱顿时庄严起来,沉声道:“二少爷,是这样的,我叫钱钱,我想跟您借点钱,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还您的,”说到这,钱钱顿了顿,看到杨嵉眼皮都没动,才继续说下去,“数目是,呃,白银九万九千八百六十八两九文。”
钱钱最后一个“文”字还没说完,杨嵉就“噌”一下弹起来,坐直了身体,双手狠狠地揉揉了脸,抿唇正襟危坐,整个动作流利地像打了鸡血一样,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钱钱,平静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听清楚,钱钱姑娘,请您再说一遍。”
钱钱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杨嵉沉吟片刻,又问:“二位,这件事杨峥知道吗?”
钱钱忙说:“知道知道,就是三少爷让我们来找您的!”
杨嵉目光闪了闪,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二位且先回府去,记得通知杨管家,明日杨嵉要回家小住,侍奉父母,看望兄弟。”
钱钱显然还没跟上杨嵉的思维,愕然呆立。
杨嵉却好似已然成竹在胸,他嘴角含笑,眸中滑过一丝狡黠,轻轻地问:“钱钱,你认得那幅画里的地方?”说着,他左手轻点,刚才挂在墙上的那副“炼仙台”缓缓飘了过来,一看到这幅画,钱钱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卓靖,只见卓靖还是平常那副样子,静静站在那里,好像刚才的森严凛冽是一场幻觉。
杨嵉顺着钱钱的目光望向卓靖,只见她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但是杨嵉觉得总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他收回目光,转向钱钱,继续刚才的问题,“炼仙台,你去过那里吗?”
钱钱一惊,急忙摆手,“不,不,我,我不知道。”
杨嵉却不肯就此放过她,“不知道?难道炼仙台这个名字是你杜撰的?可是据我所知,似乎九天之上还真有这么个炼仙台呢。”
看到钱钱蹙眉咬唇,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衣摆的紧张模样,卓靖上前隔在字画与钱钱只间,躬身对杨嵉一拜,道:“今日之事实在叨扰二少爷了,我二人还要给三少爷采办些东西,先行告辞,至于二少爷返家的事,我们定会通知杨管家,如此,便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杨嵉反对与否,便拉着钱钱按原路离开了百岐山庄。
回城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没说话,回到杨府已是申时,杨管家板着脸在门口等待她二人,听说路上遇到二少爷传信耽搁了时辰后,才面色稍缓。
回房后,钱钱累得倒头就睡,一个时辰后才被饥饿吵醒,天色已经按下来,钱钱兀自坐在床边定了定神,刚想起身弄点吃的,就听见门“吱钮”一响,卓靖捧着一个大食盒进来,打开后钱钱看见,里面是今天在清风楼为杨峥买的各色素食,还有小碟的卤牛肉,而且都是双份的,这时,钱钱听见卓靖说:“饿了吧?反正杨峥也吃不了那么多,而且我还给他包了半只烤鸭呢,这些咱们吃了,不过可得快点,别叫人发现了。”
钱钱眼眶一红,带着哭音道:“阿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卓靖狠狠地敲了一筷子,“赶快吃啊,废什么话!有事吃完了再说!”
这一筷子把钱钱刚刚酝酿成形的酸涩愧疚之情打得魂飞魄散,于是钱钱整了整衣服,立刻投入到狼吞虎咽之中,一直到吃完,再无废话。
直到睡觉前,钱钱才再次酝酿好了情绪,拉着卓靖跑到菜园,二人盘膝而坐,钱钱说:“阿靖,我对不起你,一直都没跟你说实话,其实,我有家,我有师傅,我还有很多师兄弟,师姐妹,我师傅……”,钱钱迟疑了一下,“我师傅是财神敏道子,我是他的坐下弟子,天界每隔十年都有一批新进的仙者要下凡历练,过了关才能被师傅正式授予名号,差不多两年前,轮到我和几个弟子下凡,我师傅给的题目是:一年内赚到三万两银子,并且不准用法术,其他师兄弟,师姐妹都做到了,只有我,只赚了二十两银子,师傅说,他教了几万年的弟子,还没有过这么差的成绩,气得不可开交,所以,要我三年赚到一万两黄金,否则,就要把我送给扫把星当弟子,我可不想当那个扫把星的徒弟!这一年多以来,我想尽办法,也不过赚到百两银子,我怕真的被我师傅送走,后来我遇见了你,我看你周身笼有瑞气,就想跟着你说不定会有好运,所以就和你一路相伴……阿靖,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真的,我……我只是……”
卓靖听了这些话,眼睛瞪得圆溜溜,紧紧抓住钱钱的手腕,拉到面前细细地观摩,恨不得把她脸上的毛孔都拿尺子量一遍,“钱钱,你是神仙啊!神仙啊!快让我瞧瞧,这神仙都比凡人多长点什么?”
钱钱被她拉扯的实在难受,呲牙咧嘴道:“你想看我多长点什么?一只手,一条腿还是一张嘴?”
卓靖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对呀,钱钱,你会法术的,你变个样子让我看看好吗?”
钱钱抽回被舒展得过分的手臂,不情愿地说:“我师傅说,不能乱用法术的……”
卓靖一摆手:“给我看看而已,又不是乱用,让我开开眼界嘛,我都没有见过呢!”又用肩膀顶了顶钱钱,“让我看看吧,好钱钱,钱大仙!”
钱钱拗不过她,仔细看看周围,确定没人才说:“那,阿靖,你一定别告诉别人啊!”
看到卓靖一个劲儿点头,钱钱才放下心来,凝神静息,“刷”地变作了一只兔子,卓靖惊得合不拢嘴,不敢置信地轻轻摸了摸眼前的小兔,试着朝它叫:“……钱钱?”
兔子甩她一个大白眼,调过头用屁股对着她,尾巴还扭了扭,卓靖眯了眯眼,顿时恶向胆边生,也不管得罪不得罪神仙,一把拽起兔子耳朵,提到面前,狞笑道:“嘿嘿,敢拿屁股对我,等我扒了你的皮,看你这没皮的神仙有多能耐!”
突然一阵烟雾朦胧,等卓靖拨散烟雾,钱钱和那只兔子都没了踪影。
卓靖愣了半晌,茫然起身四处张望,低声叫道:“钱钱,你在哪?隐身了吗?快出来吧!我再不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