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有一双眸子,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一直怔怔的看着那相互牵着的手,看那紫衣女子没入那片纷芜的黑暗里,消失了踪迹。
良久,那双眼睛却在阶下,看着婉婉踉踉跄跄的从那扇门里出来,踉踉跄跄的下了石阶——几乎在轻薄的雪上滑倒。紫衣少女失神,怔怔的走着,走远,没有取回自己紫色的伞,一任那纷扬的落雪,扬满了自己的眉眼。
一切的场景,纷芜在洋洋洒洒的雪片里,忽而就看不分明了。那双黑暗中的眼睛闪烁着,再次睁开,面前的场景却完全变了。
“阴小姐……阴小姐…….”婉婉那张淡紫色妆容的脸,忽而就出现在了眼前,用那样哀怨的眼神看着,用那样哀怨的声音呼唤着。
那双暗地里注视的黑色眼睛摇摇欲坠,似乎被紫衣少女那双青白的手摇撼。
“阴小姐……!”少女的声音陡转凄厉,双手似乎都扣进了身体里,陡然间,一片苍白和黑暗里,就升起了无数只手臂!
#_#那些手臂长短不一,无一例外的,却都圆润丰腴着。指头短小,肉乎乎的,仿佛手掌上突起的肉球。
那些手臂,却都是孩子的手臂啊,忽而就毫不留情的拽住了婉婉的一身紫衣,撕扯着,挣扎着,把婉婉拖向那一片看不见的深渊!
“阴小姐……!”紫衣少女的声音转为颤抖的呼救,被那些青白骇人的手臂撕扯着,拽着,体无完肤。
那一片虚无里,忽而就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尖叫,高的,矮的,尖利的,低沉的,似是那些手臂发出来的,却干涩暗哑的不像人声,反而……近似于野兽的嚎叫!
纯黑色的眼睛动了动,身体却依旧是僵硬的,无法上前,眼睁睁的看着紫衣少女被拖向深渊,带着惊恐的眼神。
“阴小姐……救救我们,城北的……云天巷……”
无数的手掌已经蔓延上了紫衣少女的脸颊,就在那一刹那,婉婉拼尽了所有的力量,艰涩的叫着一个地址。然而,很快,声音就被一双双肉乎乎的青白手臂掩盖了,吞没了,将她拉入了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色的眼睛再次挣扎起来,然而,很快的,无数双手臂也蔓延上来,扯住了她,向下,向下!
她陡然有了失重的感觉,身子一落千丈!
脸上忽而就是一湿,温热热的。
只穿着黑色亵衣的阴灵佩,不可遏止的颤抖了一下,双手冲出被面,绝望无力的朝虚空里抓了一抓,这才能睁开眼睛。
身上的冷汗,已经将单薄的黑色亵衣濡湿。
黑衣女子陡然觉得脱力,甚至连翻身起来都不可能,躺在床上只是艰难的喘息着。
身侧,一直未曾离开的爱犬琥珀,依旧用温柔的舌头,添着她冷汗披面的脸颊。
屋子里的灯火摇曳闪烁,远处案台上的蜡烛只剩下了一节烛头,摇曳着闪烁出微弱的灯火,在斑驳淋漓的墙面上,投下了深浅不一,凹凸不平的诡异影像。
原来,那梦里颊子上潮湿与温热,竟然是爱犬造成的。
琥珀忽而就低低的哼哼了几声,拿潮湿的鼻端拱着她披面的黑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她终于恢复了力气,温柔的抱了一下将自己从梦魇里惊醒的爱犬,却翻身坐起,拥着黑底红色蔓珠沙华纹理的锦被,再也睡不着。
这是个安静的雪夜。窗外没有风。
屋子里火盆中的炭都冷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堆残渣。刚才的梦魇里,全身都出了汗,现在坐起,反而觉得丝丝缕缕的冷起来。
爱犬灵活的跃下床去,衔着桌子上一个带柄的黑色杯盏回来,朝女子的怀里拱着。
黑衣女子微微一叹,搂着爱犬的脖子,接下它衔来的杯盏,喝了一口冷茶。
嗓子眼还真是干,声音都有些暗哑了,似乎有一团火在那里抖动着。
“琥珀……你说,刚才的梦,为什么会那么真实?”明明根本不认识那个叫婉婉的少女和青意,她却做了如此真实的梦。
梦里的那个地名,还真的存在——城北,云天巷。
她那样自言自语,却突然一拧眉,跣足下来,穿衣服。
不论如何,去看看就是了。
爱犬似乎也来了兴致,低低的一声吠,就从柔软温暖的床榻上跃下来,雀跃在黑衣女子左右。
月色姣好。
雪早停了,一片银白里,深蓝近黑的夜空里,忽而就划过了一抹琥珀色。
顺着那黑魅魅的屋脊一直向云天巷深处去,果然见了一座凌驾于众房宇的独门大宅子!
光石阶也有三四十级,石阶的顶端,高出众屋舍一丈多的地基上,才建成了那大宅子,远远的看着,就有一种凌驾一切的压迫感。
那石阶上积着雪,红漆木双扇大门上的铜钉闪烁着黯淡的光华。
黑衣女子想了一想,往琥珀的背上一拍,示意它跃到屋顶上。
到了屋顶,这又惊了一跳。
那极其宽广的大宅子里,院落外不但筑起了高高的围墙,还在围墙之间,架设了胳膊粗细的铁网,将整片屋宇,都包裹在铁网之下!
铁网下还覆盖着几层厚重的黑色油布帆,将整个宅子的顶端都密闭起来。
剩下的唯一的出路,便只有那双扇的红漆木大门。
黑衣女子在厚重的铁网上下落,手臂一闪,就朝那胳膊粗细的铁网砍去!
嚓的一声轻响,那甚至能斩断虚无的雪亮剑光,却只在铁网上留下了一些深浅不一的划痕——好硬的铁!
黑衣女子一声叹,正准备再次鼓气,耳朵却蓦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响动,窸窸窣窣的,连绵不绝。
那声音……是铜铃!
灵佩倏然变色,忽而就扑向琥珀,带着它一起跃下屋檐!
就在她们离开的一刹那,下面的帆布里,陡然爆射出无数细碎的银光,被那月光一映,宛如一片翻滚起的鳞白,刷刷的射向天空!
即将坠地的瞬间,爱犬琥珀一声低哮,后腿便在那地面上一撑,一下子接着下坠的女子,一步跃出,就足有一丈的距离!
嚓嚓声起,琥珀贴着地面跑出近十丈,那牛毛一样繁密的银色,这才贴着它打空,银晃晃的插了一地。
黑衣女子回身望去,脸色倏变——身后全是那种森森然的银白,密密匝匝的插满了地面,根根却只有牛毛纤细——然而,若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些银针触及的地面,却已经在转瞬变成黧黑,翻滚出无数的白色气泡,沙沙而响。
那些银针上,竟然是全都淬了剧毒的!
亏得刚才落在屋檐上是比较轻巧的,没有震荡那些铜铃,否则……现在恐怕就要被那些银针射成蜂窝了。
可是,这座大宅子,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设有如此阴狠的暗器机关?
而且,梦里,那个叫婉婉的孩子,似乎是为了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而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杂乱的毫无头绪。
婉婉要她救命,救谁?她吗,还是那些森然林立的孩子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