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
更新时间:2020-05-24 21:33 | 字数:3761 字

夜深了,四周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透过窗台投射进来的月光微微有些温度。

胡雪死死地盯着那一点光亮,生怕连这最后一点温暖也即将撤离。身边是大家均匀的呼吸声,明明很困,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借着月亮的清辉,双手对着后面的墙壁投影出各种奇怪的动物形状以自娱自乐,一会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雁,一会变幻出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会又变成了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小狗,样子栩栩如生,很是有趣,她在心里偷偷乐,这是她每个无眠的夜晚唯一的乐趣了。

一声推门声打破了此时的静谧,胡雪赶紧把手藏在被子里,紧紧闭上双眼。

院长放轻脚步走近,把大家的被子一个个掖好,关好窗子,然后轻轻关上门出去了。又是“吱呀”一声,院长出去了,胡雪却更加清醒了,索性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那一点点慢慢远去的清辉出神。

果然是夜深人静时人的思维和头脑反而会更加清晰与明了,白天还可以选择去逃避,去掩藏,不去想自己害怕面对的、想忘记的痛,可是安静的时候,人的所有心绪就无处可藏,内心的所有恐惧、害怕、孤单、空虚都会悄悄爬上心头,一口一口侵蚀着你的心。

第二天起床铃响起时,胡雪怎么也爬不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最后她死劲掐掐自己的脸,硬着头皮穿衣洗漱。#_#

孤儿院的孩子里,胡雪是最大的一个,她今年已经九岁了,其余的大都是五六岁左右的孩子,她也就不得不担起大姐姐的担子,照顾其他弟弟妹妹。

胡雪招呼大家一个个围着桌子坐好,然后把盛好饭的碗按顺序一个个摆好,给大家均匀地分配菜和汤。等大家都规规矩矩地拿起筷子后,她才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埋头开始吃饭。

吃完饭,大家都去玩耍去了。院长嘱托看护人员送胡雪去上学。

她自小就被寄养在孤儿院,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未足月她就开始生活在这里了。院长初见到胡雪的那一天刚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整个地面都是银白的一片,还在沉睡中的院长听到门外一阵婴孩的哭啼声,赶紧起身开门,就在门口看到了还在襁褓中的胡雪,四周却没有任何人。

胡雪被送到这里时当真是个小小的婴儿,连眉毛都还没有开始生长,那个把她扔在这里的人还不算太狠心,走的时候在旁边留了一大笔钱!胡雪的名字是院长取的,据院长说她被遗弃时脖子上挂了一块成色还不错的玉坠,上面刻着一个“胡”字,由此可知“胡”是她原本的姓氏。“雪”字的来源就更简单了,因为那天刚好是雨雪天气,院长便给她取名“雪”,“胡雪”,“胡雪”,叫起来还挺顺口的,就定下了这个名字。

她经常在院里听到大家说起“孤儿”这个词,她知道“孤儿”就是指没有父母的孩子,没有父母又如何,她有疼爱她的院长阿姨,尽管夜黑时她的心上有一块地方怎么也填不平,可是天亮时所有的烦恼照样会通通消失不见,快乐又如何,伤心又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样会升起。有些痛在心上久了或许就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等到血肉模糊一起的那一天就没那么痛了。就像肉里扎进了一个刺,刚开始我们疼痛难熬、侧夜难眠,想尽一切办法拔出这根刺却无计可施,随着这根刺和我们的血肉融为一体,成为血肉相连的一部分,只要我们不去触碰,就可以暂时忘记疼痛。

自五岁后,院长就拿着那笔钱送胡雪去上了镇上唯一的一所幼儿园。小地方,经济条件难免差了一点,镇上只有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一所初中,而且都建在同一个地方,连老师大都是支教过来的。

在学校,胡雪也是极其安静的,课堂上也不爱发言,也不参加课外活动,性格极其孤僻与文静。课间时间同学们一起出去玩,有人叫她一起,她也只是摇摇头,相比于在和大家一起快乐地玩耍,她更愿意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某一点发呆。班上组织什么活动,她也是从不参与,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或者是静静地看书,就连课堂上老师问她问题她也只是摇摇头,不讲话。

班主任不止一次地向来接她的看护反映这个情况,希望孩子开朗活泼一点,在课堂上多多发言,每次胡雪听到院长的批评都是点头称好,可是在学校里她依然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也不讲话。她喜欢自己的小小世界,在那个属于自己的一角里她有一个很好的玩伴,叫做自己的影子,懂她,会无时无刻陪伴着她,不会让她孤单,没有比影子更好的朋友了。

院长对她的这种情况有些害怕,带着她去了医院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说她没什么问题,就是在陌生人面前不爱说话,也不是自闭,是她自己不想说话,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她自己想开了,肯多交朋友也就好了。

最后院长也无计可施,只能在生活上给予她更多的关心和温暖。

她的成绩也一直是平平,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差,每门课程都在七十分以上,九十分以下,她不算个努力的好孩子但是该做完的功课她一字不落。就这样她默默地从幼儿园一直到了三年级,依旧是不说话,平平的成绩,没有朋友。

但是一切却因为一件事而有了变化。

有一次课间休息,胡雪急着去卫生间,在课堂上时她就有些憋不住了,因而走路有些脚步匆忙而凌乱。她经过两排课桌间的走廊时不小心把一位同学的文具盒撞倒在地上,笔一支一支全部散落在地上,幸而文具盒没有出什么问题,她慌忙帮人家捡起来,放归原位,低着头准备继续往前走。

一双手突然拉住了她的衣服,她抬头就看到一张陌生而冷漠甚至带着一点愤怒的脸。

吴哲晗也是一向骄纵惯了,见她连道歉的话也不肯说,极其不懂礼貌,不依不饶地不肯让她过去,伸出一只手挡在她面前,挑衅地看着她,“道歉!”

“道歉!”吴哲晗又加大声音重复了一遍。

胡雪不吭声,只是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几分钟过去了,吴哲晗的手也没有伸回去,还是一样的姿势。

她肚子疼得不行,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见他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胡雪急乱中轻轻推了他一把,其实力道也不大,可是吴哲晗却顿时火大,脸色瞬间变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推过,更何况教室里还有许多好奇的眼光飘过来,让他觉得顿时面子全无,十岁正是自尊心强,爱争强好胜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

教室里往这边张望的人越来越多,他觉得无比难堪,一气之下把胡雪重重往课桌上一推,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胡雪的头刚好撞在课桌的角上,额头上的皮肤有摩擦的伤痕,一会便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

吴哲晗心下一惊,他本来也没想对她怎么样,情急之下出手也没个轻重,他真不是故意的,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开始害怕起来,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赶紧上前问她有没有事。

她没有说话,这让他一下没了底气,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伤口处不停地有血珠渗出来,吴哲晗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袖子去拭她的伤口,却被她猛地推开,她脸上厌弃的表情,她的动作,无一不透露着对他的厌恶,这让他的自尊心再次受挫,歉意一下子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恼意,他压抑着胸腔里的火,妈妈说不能欺负女孩子。

胡雪欲往前走,不想再和吴哲晗纠缠了,她的肚子现在真的很疼,而且马上就要上课了,她真的是急着去卫生间。她才走了一步,却被吴哲晗拽住了胳膊,“喂,我说,是你先把我文具盒撞倒的,还推了我,怎么变成我不对了?明明是你不对,是你有错在先。我都不怪你了,你倒是怪起我来了。”

“你好歹说句话啊!你是哑巴吗?”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是想告诉老师吧?”吴哲晗摇了摇她的胳膊,警惕地看着她。

“这件事不准告诉老师,听到了吗?”小学时候的我们说起来也是极有趣的,在家里就是小霸王,在学校见到老师却是又敬又怕,偶尔老师批评一两句我们都会为此不高兴好半天,即使是坏学生也是希望引起老师的注意,得到老师的赞扬的。或许是因为老师天生给人一种很威严、很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使般的感觉吧!

“你不会真的要告诉老师吧?”胡雪使劲抽出了胳膊,却又被他拽住了。

“你想怎样,说句话啊,不要搞得我欺负了你似的。”

“不要告诉老师可以吗,我不是故意的。”吴哲晗的语气软下来。

“我说对不起还不行吗?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在先的!”

“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他的语气又开始恶劣起来。

“你敢告诉老师,我就和你没完!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不敢怎么样?”吴哲晗威胁道。

吴哲晗听到她似乎冷笑了一声,她的眼里满是不屑,这更加激怒了他。

“你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吴哲晗咬牙切齿。

她依旧沉默不语,这让他怀疑刚刚鼻腔里发出嗤笑的人不是她,可是他就是听到了,这让人更加恼火,吴哲晗胸腔里的那把火火彻底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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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桀骜不驯的吴哲晗哪里肯就此罢休,于是叫了几个玩得好的男孩子过来把她架出去,教室里顿时闹成了一团,喧闹声一片。几个人将卫生间其余的人都赶出去,把胡雪逼在男洗手间的角落里,让她一定要作出保证不会去老师那里告状。

胡雪倔强地看着他们,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整张脸通红,就像一只受虐了的小动物,可是就是始终不肯开口说一句话,一个劲地摇头。

没想到第一次进来男卫生间是在这种情况下,尬尴难堪?都不是,她不能忘记刚刚被赶出去的男孩子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怜悯、可悲还是同情?还是认为她是自作自受,谁让她惹了不该惹的人。虽然她在学校里总是独来独往,也不会去刻意关注什么,但是吴哲晗的名号她也是知道的。和吴哲晗一起经常玩耍的几个同学在学校一向爱结党营私,私下就是小霸王,就连高年级的同学都要忌惮他们几分,尽量不去招惹他们,躲得远远的。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好久,长时间的对峙,他们也没了好性子,尽管说好男不跟女斗,但是几个男孩子确实也恼了,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倔,都说咬人的狗不叫,闷葫芦更让人讨厌,几个人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往外走,丢下一句:你要是敢说出去,就走着瞧。

晚上,院长看到胡雪额头上的伤口时心疼不已,问她是怎么弄的,胡雪只是笑笑,不小心磕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