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汐将纤袖放出来后，又敲打敲打了一番，方拂袖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宛袖递交上来的信笺，宜汐面色迟疑，未立刻去接，容色淡淡道，“何人送来的？”
宛袖垂眸维持动作不变，低声道，“是长宁殿下身边的侍女小桃送来。”
陆宜汐一顿。
神色越发莫测。
陆沉月？#_#
她搞什么鬼？
她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宛袖就在身边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沉静如水，好似对内容丝毫不关心。陆宜汐看她一眼，眼眸的赞许深了深，琢磨着改日得去问问在寺庙礼佛未归的母亲，是如何挑选到如此可心的人儿的。
要知道一开始宛袖并非她的侍女，是母亲那头分拨过来的。
陆宜汐拆了信，快速读了一遍，神色越发肃整起来，秀眉越皱越紧，几乎可以夹死苍蝇，就算是在她放下信的时候，脸色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宛袖听到自家郡主殿下哼了一声，声音落在耳中不似冷嘲更不似轻蔑，倒像是遇着什么有趣的事。
她垂下眼，里面机敏的光一闪而过。
——
等到宛袖搀扶着宜汐殿下上了马车，自己上去的瞬间看到众侍女中一道愤恨的、锐利的眼神，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而后拂下了车帘。
马车行进，本来在闭目养神的宜汐忽然睁眼问她，“我将纤袖放了出来，你可怕她报复你？”
“纤袖姐姐不回如此。”宛袖低声柔顺道。
宜汐闻言似笑非笑。
她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手指，淡声道，“她或许不会报复，但其他人未必不回眼红对你下手，更何况——”
陆宜汐缓声，声音里却满是恶意，“若是有朝一日我厌弃了你，你又该如何自处，你可曾想过？”
宛袖依旧垂眸，声音不急不缓，“那便端看奴婢自己的造化。”
陆宜汐无趣地撇撇嘴。
一般来说，再不济也是要迟疑要思考，稍微弱一些的还会无措，生怕自己真的被厌弃，她可见过太多了，但眼前这个却像一层雾。
看不透也摸不着。
她不问了，干脆合上眼，眼不见心为净，这婢女聪慧是聪慧，可惜太过谨慎，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墙，宜汐竟然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小小的婢女。
想要去山泉寺去见母亲的想法越发强烈。
马车很快到了既定的酒楼，陆宜汐走到二楼，看见门口侍立的小桃朝她躬身行礼，“宜汐殿下，公主在里面等您。”
宜汐迟疑片刻，转头对着宛袖低声吩咐道，“在外面等我。”
“是，殿下。”
陆宜汐走了进去，里面燃着上好的香料，味道和合欢香似乎有些相似，她脸色一变，目光瞬间锐利地扫向了坐在屏风前品茗微笑的陆沉月，声音紧绷得厉害，“这香——”
陆沉月摆摆手，门口的小桃将门吱呀一声合上，沉月这才慢条斯理地看向宜汐，似笑非笑，“表妹可喜欢？上好的乌藤木香，绝对是让人心神放松的好方式。”
陆宜汐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沉月道，“坐呀，表妹莫不是以为我今日请你来，是设了什么鸿门宴不成？”
陆宜汐闻声冷笑，一字一顿地道，“你在信里说的那些，和你请我来，有何关系？”
沉月忍不住摇头叹息，将目光从眼前一盘盘滋香烤鸭、酱汁乳鸽、香鲜鱼烧豆腐、水煮河鸡惋惜地收回，挽起袖子给人盛了份甜汤微微起身给送到面前，面露微笑，“表妹不如先尝尝甜汤？正是热乎的时候。”
“满香楼的菜可是一绝，往日拍着队都难将这些菜给买到，为了能让表妹吃得舒心，表姐可是今日一大早就让小桃过来排队预留了这一份，独独是给表妹一起享用，表妹是否开心？”
陆宜汐的脸色越发古怪。
她同陆沉月的关系也不是一朝一夕坏下去的，误会隔阂是有，但两人骨子里的性子都傲，傲气十足，今日你不让我，明日我不让你，或者我其实并不需要你让，你偏偏让了，也就足够恼火。
如今的情况简直出乎陆宜汐的意料，或者说，自从她接到了陆沉月的信，便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将例汤接过放在一旁，额角没忍住跳了跳，沉静无比地指出，“陆沉月你有何事便直说，无须如此拐弯抹角。”真真是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沉月惊讶，“莫非是要我将信笺上的再重复一遍？”
陆宜汐咬牙，“不必。”
沉月点点头，看够了宜汐的表情见好即收，她正色问道，“第一，我闻你将纤袖给罚了去？为何？”
陆宜汐淡淡撇她，“已经放了出来。”
“那就是确有此事？”沉月笑，“且我听闻当日众人都言我骄纵跋扈，于表妹的宴上骤然离席，更是无故失踪，却没有丝毫风声传了出去。还是——在传之前便被人压了下来？”
陆宜汐脸色僵硬，“你想说什么？”
沉月但笑不语，倒是陆宜汐的脸色倏然冷沉下来，语速快速道，“是我做的，我总不能叫我的面子同你一块丢了出去吧？至于当时真相如何，难道陆长宁你自己不是更清楚？何苦来问我？”
沉月并不着恼，神色未变，她拉长了语音闲闲道，“所以表妹是承认自己知晓当时一事了？”
陆宜汐脸色僵住，她动了动嘴，似乎想要分辩，最后深吐了一口浊气，目光沉沉地看向沉月，声音沉冷。
“你既然能够猜到，应该也能猜到我并未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或许你可以再往起初伊始细想，我当时泼你一身水，又叫纤袖领你下去更衣，你就没有想过此事与我亦有关？”
比起方才别扭着恼，现在的陆宜汐冷静无情，但是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陆宜汐。
那个在外人眼里骄纵跋扈的陆宜汐，并非是真。
就像她陆沉月在外人眼里的不着调和纨绔一样。
沉月更是清楚地知道对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十有八九，为真。
她撇清自己，转移旁人注意。
但是——
陆沉月在短暂思量后却是同陆宜汐孤注一掷的目光对上，在她短暂的怔愣里勾了勾唇角，越发显得面容明媚起来。
“你想说你很坏？”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