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恶人
更新时间:2022-10-20 09:45 | 字数:2287 字

初秋的午后有些闷热,天上层霭厚密,远方的浮云鱼鳞一样铺了半边天。看这气象,晚些估计要下雨。

姜芷自逃出丞相府一路狂奔,怕丞相府的守卫跟着到她的老巢,所以她还特地拐了几个弯试图迷惑他们的视野,可谁知隔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追兵的踪迹。

真是奇了怪了,相府的守卫就这业务水平,丞相大人养着他们是精准扶贫的吗?

姜芷在外躲了小半日,始终没有见到丞相府守卫的影子。

傍晚时分天上层云拧成一块,乌压压的盖着半片天空,就连天色也暗了几分。

很快,雨滴便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_#

街上的摊贩忙着收摊,行人也纷纷打起了伞。个别没有打伞的也都捂着头顶慌忙地跑,整个街道嘈杂得像沸腾的水。

就这种情形,即便是相府的追兵寻到了她的踪迹,也未必能飞过来擒住她。

姜芷提着的心放下大半,此时也不在街上继续绕了,挤过人群很快就回了家。

雨势很大,姜芷淋了一路,衣服已经从里到外已经完全湿透。她脱下身上的道袍鹤氅藏好,飞快擦干身子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女装换了上去。再之后她又特地梳妆打扮了一下,唯恐出什么意外,再被人认出来。

她锁好了房门,又数了数今日赚来的银钱。

虽然有些凶险,但是这一单就把这个月的口粮挣出来了,还真是不虚此行!

姜芷兴奋的捧着钱躺倒在小床上。

“施粥棚里不要钱的粥虽然动人,但是我实在也太久没有见过油星了,有了这钱,明早我就去买个猪肘子!”

姜芷在外奔波了一整日,水米未进,此时胃里像火烧一样。不过她此时又累又困,饿肚子的事情倒也不是首要的了。

姜芷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靠着枕头就睡着了,梦里还念叨着“大肘子”。

灯台上的油灯她忘了吹,好在里面的灯油本就剩的不多,后半夜的时候自己也就灭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姜芷嘤\/咛一声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已经睡熟了。

屋外的雨下得越下越大,雷声轰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偶尔还有闪电的白光隔着窗户照进来,房间一瞬间亮如白昼。

姜芷在睡梦中被雷声惊醒,打了个哆嗦之后睁开了眼,见天还没亮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嘤\/咛一声又说起了梦话。

“娘亲,馥馥很怕……”

馥馥是姜芷的小名,不过八年前姜家覆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姜家被抄之前,那一晚也是这样的鬼天气,窗外的风雨惊雷响了几个时辰。

那时候的姜家还算显贵。姜家祖上世代从戎,到姜芷父亲这一代也是战功赫赫,兄弟两个均为列侯。

明明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整个家族却在这日突然倾覆。

姜芷有一个青梅竹马自小定亲的未婚夫,名唤陆言锡。陆言锡自幼心地善良,别说扶危济困,就算是在街上看见吃不上的猫猫狗狗都要救回家喂养。不过陆家伯父性格严厉为人谨慎,陆言锡怕挨罚,经常会把“脏物”藏到姜芷这里。

两日前,陆言锡突然来将军府找姜芷,塞给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求她帮忙照顾一下。

姜芷久居深闺,平素连男人都见得不多。除了叔伯兄弟们,姜芷也就跟陆言锡亲近一些,根本没有道理不相信他。所以姜芷当时没有多问,直接就将那姓郑的少年带到府中安置。谁知竟就此埋下了祸根?

第二日傍晚姜父才知道姜芷将逆党遗孤藏在府中的事情。

事情很大,他还没来得及追究姜芷这个惹祸精,连夜找了亲信在卧房外间商量对策。

姜母怕姜父恼起来要打姜芷,抱着姜芷守在内室。

姜父看着面前的几个亲信面色沉重。

“诸位,馥馥是我的女儿。她引狼入室,酿下此等大祸,大家即便是要杀了她我也不会说一个字。但眼下事情危急,我们还是得想个解决的办法。”

一个亲信想了想,很快就有了操作最便捷的解决方案。

“将军,杀了他吧!就这样的鬼天气,根本不用我们自己动手,只要将他撵出府去,不消一晚人也就冻死了。或者可以将他丢到后花园的水潭中去,潭下有条几里长的暗流,直通护城河。只要将他扔下去,必定没有活命的道理!”

另一个亲信附和道:“对啊,这样是最快的方法。反正那小子现在也正被通缉,只要尸体没出现在将军府,无论如何跟我们都扯不上关系。”

或许是这两个人的话听上去太不近人情,姜二爷提出了反对意见。

“大哥,我虽与郑侯无甚深交,但毕竟同朝为官多年,对郑侯的人品也早有耳闻。郑侯为人刚正秉性良善,绝非奸邪之辈!而今朝局不稳奸佞当道,他定是受人诬陷。我们就不能……给那孩子一条活路吗?

“将军,二爷说得对。郑家刚出事的时候您不是还在朝堂上为郑侯说话嘛,您说此案疑点重重,郑侯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而今郑家满门被杀,这孩子可是他唯一的遗孤!”

姜父长叹了一口气:“正因如此,事情才更加难办啊!倘若我们与郑家势同水火,即便是这孩子藏在我们府中的事泄,我们还有辩解的理由,可是我之前曾在殿前为郑侯辩解,倘若事发,我们必定会被污为郑侯同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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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二爷知道哥哥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不能眼看着这孩子死在自己家里,所以也有些着急:“可是,大哥……”

“二爷,您别说了!您这是是妇人之仁!这种事情被查出来可是杀头之罪,父母妻儿都得一道陪你死的!我们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外人冒这种险,这值得吗?”

姜芷和母亲在内室床榻上坐着,跟他们中间只隔了一层帘子。

她竖起了耳朵听外间的动静,半晌都没有听到父亲的决断。

众人还在激烈的争论。

一方认为应该尽快杀了那孩子;一方则认为应该尽己所能帮那郑小侯爷一把。半个时辰之后这场论战还是没有结果。

且不说那郑侯很有可能是受人诬陷,即便他真的是罪有应得,但是孩子总是无辜的!那郑家公子而今不过十岁出头,他懂个什么?为什么就非要他死不可呢?

可是此时主张要杀了他的人也并非是穷凶极恶的坏人。他们根本没得选,一颗雷突然就掉到了他们家里来。倘若他们不想办法自保,很有可能身家性命就折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姜芷,他们本来并不需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选择。

如果不是她那个未婚夫,姜芷本也不需要做这个恶人。

姜芷在母亲的怀里窝了半夜,此时方知道“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