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之后，姜芷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几日前裴昼说要帮她报仇，她拒绝了，这次他是不是故意另找个理由帮她，好让她早日得偿所愿？
她既不愿他涉险，他又何必为了她如此奋不顾身呢？
姜芷正暗自感动，可裴昼很快就说清楚了他这次来的目的，碎了她的念想。
裴昼此来是为了裴家的二公子裴曙。
裴丞相与正室乐康公主并没有生育子嗣，裴昼和裴曙兄弟俩全都是庶出。裴家有世袭的封爵，爵位承袭制度向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裴昼作为长子，原本是占了些先机的。可是裴昼是私生子转正，裴曙是被乐康公主亲自抚养长大的，天生顶着半个嫡子的光环，情况又有些不同。#_#
裴昼与裴曙表面上看着兄友弟恭，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争斗。裴昼一向看不惯他那个混球弟弟，这次来找姜芷就是想让她去裴曙身边打工，好克死他这颗眼中钉。
裴曙觊觎云韶馆的花魁芳洲已久，可是近些日子芳洲与陆言锡的关系很是亲近，完全不理睬裴曙。裴曙打翻了醋坛子，最近正在想法子让陆言锡这个情敌消失，好夺回芳洲的心。倘若姜芷有帮忙解决陆言锡的办法，裴曙一定乐意雇用她。
裴昼讲明了自己的计划，侧身望向姜芷：“你觉得呢？”
“……”
这人几日前跟她聊起去司天监惩奸除恶拨乱反正的时候，还是一副正义凛然慷慨激昂的样子，这才几日，怎么又换了这副面孔？
那次她去相府的时候就听见府上的侍女说起过裴昼，她们说他笑里藏刀，表面上温柔和善，实际上满肚子坏心眼子。她那时候还不太信，现在就给她见识到了。
裴昼见姜芷不说话，又叫了她一声：“姜姑娘？”
姜芷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当然觉得没问题，好得很，咱们这就去吧！”
算了，为了见到陆言锡，暂且跟这厮合作一下。
前几日他说要她跟他一起进司天监，他话说得好听，她脑子一热就答应了。现在看来还是太草率了。还好他们之前约定了时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她得好好考虑一阵子再做定夺。
两人一同乘马车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在城东富人区，与姜芷的小出租屋相隔并不算近。马车颠来颠去跑了半晌还没有到，姜芷与裴昼分别坐在马车两侧，一路上相对无言。
日光顺着车窗的缝隙照进来，影子摇摇晃晃地打在姜芷玉白的脸上，裴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停车，银汉！”裴昼敲了敲车厢壁，叫了声自己的侍从。
银汉“吁”了一声拽住缰绳，掀开车帘问裴昼有何示下。
裴昼随手扔给银汉一块布，让银汉去路边裹些土来。银汉也不明白裴昼想要干嘛，但也没有多问，很快就去路边抓了一包土给了裴昼。
裴昼捧着土包又望向姜芷的脸。
姜芷被裴昼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就意识地就想躲避：“你……你想干嘛？”
裴昼含笑道：“上一次姜姑娘不就怀疑我们兄弟两个都是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嘛！我这个人是正经人，姑娘是知道的。至于我那弟弟，姑娘所想不错，他确实最喜欢拈花惹草，看见漂亮姑娘就要心生邪念。保险为见……”
姜芷皱紧了眉头，任由裴昼抹了她一脸的土。
隔了一会儿，裴昼终于收了手，点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即便没照镜子，姜芷也能猜得出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她这一头一脸的灰，估计比她上次去丞相府还要难看几分。
这厮满肚子坏心眼子，一定是存心整她！
姜芷原本有些恼，努力劝说自己很久，终于咬紧牙关忍下了这气。
很快马车便行到了相府附近，还未走到大门银汉便勒住了马。马车外吵吵嚷嚷的，还有妇人和婴儿的哭闹声。裴昼察觉情况不对，掀开车窗的布帘往外看了一眼。
相府的大门被一群百姓堵住，相府的守卫正在驱赶。壮汉们见用强没有用，索性找来妇人带着孩子撒泼打滚，守卫不好对妇孺动手，两方正僵持不下。
裴昼怕这帮人认出他更来情绪，所以并没有立即下车，只是叫银汉下去问问情况。
很快银汉便打听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是相府要扩建，西北边临街的院墙要往外挪三丈。院墙外本是丈余宽的街道，街道另一侧多有商户，若是相府强行扩建，不仅仅商户们得关门，附近的很多居民也得迁居。居民不堪逼迫，故来相府门口闹\/事。
裴昼闻言怔了一会儿。
西北院临街的院子，不就是之前丞相寿宴献唱的乐伎们住的地方吗。他们为何要挪这院墙——莫非是因为那些枇杷树？
“院墙外挪的事儿是谁的主意？”
银汉怕自家主子过于激动闹得事情难看，低下头支支吾吾：“是……二公子……”
“果然是他。”
真亏他们想得出来，树不愿意挪，所以挪起院墙来了！
裴昼握紧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
“银汉，你过去跟他们说，相府的院墙不会往外迁。让他们尽管放心回去。倘若还有人强行赶他们走，让他们来找我！”
“是，公子！”
银汉接令办事，裴昼也掀开帘子下了车。
姜芷看着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根本不敢多说话，跟着一起跳下车。
裴昼吩咐守卫切不可对百姓动粗，银汉等人好声好气地哄了半晌，百姓们也渐渐都散去了。裴昼这才带着姜芷一起进了相府。
姜芷本来觉得裴昼这人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些动摇。
他那个弟弟确实不是个玩意儿，但是他这个人似乎也没有差到无可救药。她再好好考察他一阵子，倘若靠谱的话，一起去司天监惩奸除恶的事情也未必全然不可行。
裴昼进了相府之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就带着姜芷去了二公子裴曙的院落。
姜芷听说了要去的地点之后，内心隐约还有些兴奋。
裴昼跟他那弟弟本来就有龃龉，方才他还因为裴曙强行侵\/占百姓住宅的事情生气，现在就要去找裴曙，必定是要去兴师问罪的。
上一次去相府，裴昼那厮看她跟府上的侍女打架，看得好不开心，她一直为没能收他的戏票觉得遗憾。
这次她可要回本了。他要是跟他那混账弟弟打起来，一定是一场好戏。
裴昼还未到裴曙的住处时就已经有小厮去通风报信，裴昼带着姜芷刚进院子，裴曙正好端着鹦鹉架出了房门。
姜芷本来还不好确定那人就是裴曙，可是一看见他脸上的还未掉痂血印子顿时了悟，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裴曙见裴昼进来，张了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鹦鹉却已经嚷嚷了起来：“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裴曙欣慰地摸了摸鹦鹉的脑袋，说了声“乖”，之后便将鹦鹉架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佣人。
姜芷料定这兄弟二人必有一战，往后退了一步，唯恐这两人打起来溅自己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