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渐渐的隐藏域乌云之后，夜色下，根本分不清那些是人，那些事影子。
远处的那两个小兵只能看到，一团黑雾将顾长辰紧紧的包围，只是偶尔间，能够看见枪头的银光。
顾长辰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强劲的对手，他几乎看不清对手的摸样，方位，甚至出手的招式，他只能凭借着那些人的风声来判断对方所在的位置。
一开始，因为人多，顾长辰很容易的就能杀死敌手，然而，当枪头的血沾染的越来越多的时候，顾长辰觉得，自己的敌人，变得越来越可怕就。
没有光，月亮已经完全的隐没在了云层中，看不见对手，那些影子，出没犹如鬼魅，悄无声息之间，便能靠近自己。
顾长辰咬牙，他只能舞动长枪，将周身护的严严实实，露出一个破绽，便会有一名影子乘机而入，顾长辰单手舞枪，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补上自己的破绽。#_#
夏日沉闷的气息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顾长辰没有去数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力战半个时辰，身上中了两剑之后，还剩下三个敌人。
来无影，去无踪的三个敌人，真正的影子。
然而此刻天空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
他看不到影子。
他只能靠着风声，树叶声，甚至官道上扬起的沙尘声来判断，敌人在什么地方。
三名影子潜行，悄无声息，然后，看准顾长辰筋疲力竭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出手，企图给顾长辰致命一击。
然而，顾长辰只是在那一瞬，抖了一下他的枪头。
他站着没有动，甚至连腰也不曾挪动半下，他只是手臂用劲，抖了一下枪头。
血喷射而出，从三个不同方位进攻的影子，被一直跟随在顾长辰身边的那柄银枪，穿成了一串，钉在一棵百年古树上，枪尾还在兀自颤抖。
最后，顾长辰扒下枪，从身上撕下一块算得上洁净的布，将银枪上的血渍，仔细的擦干净。直到，擦得月亮穿过云层，再次显露出来清光。
直到，那清光照在枪头，折射出招摇的银色。
“顾将军，还……还回去吗？”从最开始便远远躲开，免受死亡的一名小兵，看着遍地的横尸，以及，倒在地上的马匹。
就连顾长辰最爱的战马追风，也在刚刚那一站中，被分成几瓣，兀自流血。
顾长辰抬头看着亘古不变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甚至能够用这颇为温柔的声音，对着那个小兵说：“回去，当然回去！萧关，不能没有顾长辰！世上，只有战死的顾长辰，绝无，逃跑的顾长辰！”
“可是，没有马……顾将军，我们即便是回去，恐怕，恐怕也来不及……”
顾长辰依旧是微笑，仿佛，天大的困难，在他的面前，只是一个微笑。
“没有马，就走回去！不能走，就爬回去！萧关，不能没有守将！”
当顾长辰发足疾奔，路过另一片树林的时候，他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真正的三十名亲兵，真正的王大虎脸上并没有血迹，他只是脸上微微带笑，好像睡着了一般。
三十名亲兵，没有一个人身上有血，他们都只是神情安详的，倒在路边，仿佛熟睡。但是顾长辰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是被赵肃手下的影子杀死的。
顾长辰原本以为能够在这里找到一匹马，却没想到，所有的马匹，也都倒在路边，三十匹，不多不少。
顾长辰徒步奔袭了半夜，等待他的，还有一场大战。
他停下来，在王大虎的身上找到干粮，在李二的身上找到清水，吃饱喝足，然后提气，继续朝着萧关奔去。
月亮隐没，天空漆黑一片，已经是到了下半夜，荒凉的官道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身青衣的顾长辰，和他手中那一柄伴随多年的铁枪。
以及看不见的远方，一个顾长辰根本连名字也记不得的小兵，跪倒在地上默默的祈祷。
顾长辰尚未抵达萧关，便看见了萧关处燃放的烟火。
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城中百姓的哭喊声吵闹声混成一片，顾长辰奔到东门，东门已经被赵肃的禁军占据，他转而到南门，南门也被占。
顾长辰咬牙，提气绕道西门，西门的城门上，挂着他帐下八名将领的首级。
那些脑袋被砍了，挂成一拍，在城楼上映着火光，露出狰狞可怖。每一个人，都没有合上眼睛，他们，都死不瞑目。
那十六只眼睛，死死的瞪着远方，都齐齐的朝着一个方向，那是顾长辰站在黑暗中的方向。
顾长辰觉得那些死人的眼睛，直直的到了自己心底，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悚然。
顾长辰报着最后一丝希望，朝着面对沙陀国的北门奔去。
北门尚有人在负隅顽抗，是那个跟随自己五年之久，生死不负的伍不凡。
伍不凡的肩头已经中了箭，面脸都是鲜血，却兀自和爬上来城头的敌人交战。
这是一场无望的战斗，赵肃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伍不凡。
他不明白，顾长辰到底给了伍不凡什么好处，让他做出“叛国”这种决定。
伍不凡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城，若是为国捐躯，他的家人尚且被朝廷册封。
可现在，伍不凡作为叛军，和朝廷作对，而且，是毫无希望的叛军。
赵肃策马站在城楼之下，朝着伍不凡大声道：“伍将军，没用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既然是天水的臣子，即便是你能逃出去，也终究是叛国之人，你的父母，妻儿，都将作为叛国罪绞死！”
伍不凡不答，他只是紧紧的咬着牙，一双手舞动大刀，砍杀了另外一个爬上城楼的禁军。
赵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张弓，搭箭，破空之声响起，一箭射向伍不凡的眉心。
九王爷的箭法，百步穿杨，从未失手，这一箭射出，赵肃胸有成竹之余，不免有些惆怅。
可惜啊，可惜顾长辰，看不到自己的爱将之死。
若是这个跟随顾长辰五年的人，惨叫着死在顾长辰面前，那顾长辰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赵肃轻轻的笑了笑，然后静静的等待那一箭，穿过伍不凡的眉心。
然而，赵肃却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他射出的箭落空了，他射出的箭，被一只手接住，被一只从伍不凡背后伸出来的手接住。
然后，那只手的主人从伍不凡的身后走了出来，秀美的容颜映着火红的光，噼啪之声四处作响，一身青衣的顾长辰，随随便便伸出一只手，便接住了这只流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