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子里已经是傍晚了。张嫂见我出去逛个集市还带了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回来,不禁有些疑惑。我解释说因为那邪祟太棘手,嬴萱是我找来的帮手,张嫂这才半信半疑地不再追问。
“家里有屏风吗?”我一进院就问张嫂。
张嫂思索片刻,从后院的角落里找出了一扇积满灰的破旧木雕屏风拿给我看,我点点头,让嬴萱搭把手帮我把它竖在了院门口。大门朝西南已经无法改变,竖个屏风挡挡阴煞也算是补救吧。
我拿着从集市上买来的东西,在张嫂的陪同下走进了岁菡的房间,灵琚和嬴萱跟在我身后。张嫂端详了屋内片刻,便转身出门,按照我的要求上了锁。
岁菡的房间很阴冷,可能是背阳的缘故。我先让张嫂杀了一只平日里叫得最凶的大公鸡,然后将在集市上买的一捆麻绳拆开,在上面洒上那公鸡的鲜血,完成准备工作之后将麻绳捆在腰间。
嬴萱这个女人,没什么别的能耐,就是耐打,或许带着她也能防个身。她坐在岁菡的屋子里不耐烦地抖抖腿挠挠头,简直和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没什么两样。而灵琚则很听话地陪在岁菡的身边,肩膀上落着那只野鸟,默默地看着我做这些事情。
#_#“师父,为什么要杀小鸡?小鸡那么可爱。”灵琚坐在岁菡的床边跷着腿问我。
我有些汗颜,没有理会她。嬴萱扑哧一声笑了,我立马瞪了过去。
“师父,为什么要杀小鸡……小鸡那么可爱!”灵琚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因为小鸡的血可以驱邪。”我忍住粗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道。
灵琚点点头:“哦。那灵琚的血可以吗?小雁的血可以吗?师父的血可以吗?师娘的血可以吗?这个大姐姐的血可以吗?”
“……不可以。”我几乎是青筋暴起地收起已经沾满公鸡血的麻绳,端坐在一旁,点燃了三支蜡烛。
嬴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哎,姜楚弦你在哪儿找了这么个小徒弟?真的,真是克你啊。”
“你滚,我不想和你说话。”我别过头去不搭理嬴萱。
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岁菡突然看着灵琚笑了起来,然后十分温柔地捏了捏灵琚的脸蛋:“好可爱的丫头。”
灵琚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岁菡的动作,捏了捏岁菡的脸颊说:“好可爱的姐姐。”
我一时间竟也有些想笑,可眼下的氛围却不太合适。灵琚说得没错,岁菡的确是个小美人,脸上的婴儿肥让她看起来像是还未长大的孩童,可浑圆的双眼却大而无神,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离了魂魄般。岁菡很容易疲惫,和灵琚玩闹了片刻就哈欠连天,我知道她一定是受了那只狐媚子的影响。
我也不作声,静静地等岁菡睡下了。嬴萱也好像是有些累了,瘫倒在凳子上闭上了眼。倒是灵琚很是精神,趴在角落里和那只野鸟玩闹。
“嘘——”我对灵琚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她瞬间停下了玩闹,捉起那野鸟乖乖地坐在了一旁。
“早些睡吧。”我熄了灯,只留下了三支点燃的红蜡烛。这叫引魂灯,像在这种阴气较重的房间里化梦,一定要燃着三支红烛作为引路之用,否则食梦先生很容易迷失在梦境深处无法自拔,进而永远沉沦在他人的梦境之中。
灵琚似乎是有些困了,却死撑着不愿意闭上眼:“师父不睡吗?师父是不是又要去捉妖怪了?”
我没回答她,笑着点点头。
“真好……师父什么时候能教我捉妖怪呢……”灵琚呢喃着,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哎,醒醒!”我走到嬴萱的身边,轻轻用脚踢了踢她跷起的二郎腿,嬴萱一下子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白花花的胸脯接连晃动了几下,睡眼蒙眬地看着我:“嗯?啥?”
“想不想化梦?”我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其实,对付这只狐媚子我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但是人们都说,狐疑不定,像狐狸这种狡猾的动物,你永远无法猜测出来它的真实目的。正好嬴萱从小跟着她师父以狩猎为生,经常和这种狡猾的动物打交道,所以我化梦带上她,也是给自己增加一点胜算。
嬴萱曾经跟着我在我师父的带领下化过一次梦,进入的是嬴萱师父的梦境。那次是我师父为了教我而进行的实战演练,嬴萱得知后就偏要我师父带着她。经那一次之后,嬴萱就彻底迷上了进入别人梦境的本领,经常缠着我让我带她化梦。可是那时候我还小,技术掌握得不纯熟,还没办法驯服阿巴让它带领别人一起化梦。
但是现在不同了,别说带一个人,就是再带两个也没问题。
嬴萱一听要化梦,眼里立马像是钻入了水流星,兴奋地对着我打了个响指:“姜楚弦,还算你有良心!”
我就知道这个笨女人会答应。我一直觉得嬴萱是个没脑子的女人,神经大条,根本没有女人应该有的细腻心思,要不是她那夸张的几两胸脯肉,我铁定会把她当成汉子。我二话没说,从怀中掏出青玉笛站在了早已睡下的岁菡身边,低头开始吹奏《安魂曲》。嬴萱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却还是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看。催梦笛声曲调柔和婉转,让人虽身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来之感。
一曲终了,我把过岁菡的脉象,确定她已进入了深度睡眠。嬴萱站到我的身边,迫不及待地盯着我腰间的葫芦。我背过身去拔下了葫芦上封印的盖子,阿巴就顺着气流钻出了葫芦,舒展开了圆滚滚的身形。
“哎,打开方式不太对,姜楚弦你再来一次!”阿巴刚一站稳,看到了面前笑嘻嘻的嬴萱,就赶紧背过身去往我的背后躲,试图再次钻入那葫芦里。
“你什么意思?”嬴萱上前揪住阿巴浑圆的肚皮,面目狰狞地瞪着阿巴。
“这个女恶人怎么在这里!”阿巴扯着嗓子问我。看来,嬴萱是女恶人是个不争的事实,连整日睡在葫芦里的阿巴都这么说。
“小点儿声……准备开张了,这可是个大户人家。”我没有理会他俩的追逐打闹,而是用手拍了拍腰间捆着的公鸡血麻绳,一手指了指一旁睡梦中的岁菡。
“真麻烦,还要多带一个人。”阿巴嘟囔着,一个转身绕过我躲开嬴萱的追击,猫眼提溜一转,阿巴急忙张开大嘴把我和嬴萱一起吞了下去。
嬴萱急忙拉起我的手臂,防止自己因失去平衡而摔倒。我倒是对化梦司空见惯,一副悠闲的样子顺着眩第晕的感觉就倒了下去。我们此时已跟随阿巴化作一缕黄烟,钻入了岁菡的鼻孔中。
再次睁开眼,我和嬴萱就已经抵达了岁菡的梦境。
我还未站稳看清四下是什么情况,就听见我身边的嬴萱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我急忙伸手捂住嬴萱的嘴巴:“你嚷嚷什么呢!”
嬴萱抬手就指向我的身后。
我狐疑地向身后望去,只见一片血腥之象——无数血淋淋的动物皮毛被横七竖八地挂满了墙头,定眼看去,却都是一些常见的兽皮,皮肉带血,似乎还冒着蒸腾的热气,像是刚刚被活剥下来没多久。这里虽然是梦境,但由于此时我们的身体已经被食梦貘意识化,所以我们在梦境中一样拥有各种感官,包括能闻到那血腥的味道。
“你叫什么啊,你不是猎人吗?拔毛剥皮不是你经常干的事情吗?”我没好气地看了嬴萱一眼,然后扯了扯她身上的兽皮短裙。
“是啊,所以我是激动得大叫啊。这么多上好的皮毛……我的天啊,能卖不少钱啊!”嬴萱根本就没有理会我的责怪,一把推开我就想要去触碰那些鲜血淋漓的兽皮。
“别动!梦境里的东西都是假的,哪怕是金山银山,我们也分毫带不出去。除非你愿意抱着这些兽皮一辈子待在梦境中生活。”我一把拉住嬴萱说道。
“我就是看看,就看看。”嬴萱还是一副贪财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些兽皮。
我没理会嬴萱,自己上下打量起这梦境的环境。梦境中现在正是深夜,月明星稀,我们所在的地方像是个深山小屋,四周都是荒山,挺拔的樟树如将军般站在远方绵延着,而我们身边有齐腰高的蒿草,成年的大黄狗钻进去都看不到影子。只有我们站的这里有这么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一间破旧的小木屋。我们面前的这些兽皮都是挂在了小屋西侧的院墙上。我拉起嬴萱绕到小屋的正面,却见小屋木门紧闭。
我和嬴萱交流了一下眼神,我手持玄木鞭躲在木屋门口,嬴萱则负责上前敲门。
嬴萱叩响屋门,然而屋内并没有任何回声,只听木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我俩都有些疑惑,考虑片刻,我还是率先迈出了脚步。管它是不是陷阱,师父说过,身为食梦先生,一定要主动去推动梦境的发展,甚至去引导梦境的剧情,这样你才能尽快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嬴萱跟在我的身后,一起走进了小木屋。
可是,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炉在燃着熊熊烈火,烤得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
“没人?”我有些奇怪,这里既没有狐媚子,也没有岁菡的身影。这几年下来,什么样的梦境我都见识过,可这没有人的梦境我倒是第一次见。我收起玄木鞭,随手拾起一根柴火丢进了壁炉里,炉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谁说没人?”突然,我和嬴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媚的嗔怪,光听声音,我就知道对方一定是个身段柔美长相魅惑的美人儿。这个猜想,在我转身之后得到了验证。
只见门后站了一个瘦弱的身影,那人一身白色兽皮长袍,领口开到了心窝,长发齐腰,几绺碎发随意地撩在额前。那身段简直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波涛起伏,和嬴萱不相上下,却是比嬴萱不知道要妩媚多少。最勾人的,还是那人的一双眼睛,眼虽不大,可眼眸却像是卷帘大将无心打碎的琉璃盏,流光溢彩,心荡秋水横波清。
“公子,夜深人静光临寒舍,是想要借宿吧?”那女子掩面一笑,朝我暗送秋波。
这种极品女子若是放在平时,我姜楚弦肯定是会多看她两眼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身为食梦先生在别人的噩梦中,需要时刻提防对方梦中出现的人物,说不准哪一个就是我要揪出来的邪祟。
而我现在很肯定,这个浑身散发着魅惑气息的女子一定是我要找的狐媚子。
“切,哪里来的不正经女人,好好说话不会啊?”嬴萱倒是先沉不住气,上前挡在了我的前面。
我拍了拍嬴萱的肩膀,示意让她先退下。对付这种角色,还是我来比较顺手。
我径直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轻蔑地笑了笑:“哟,这身段花了多久才修炼出来啊?”
那妖媚女子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警觉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是来问问你,占人家孕妇的肚子借命,借够了吗?”我一边对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的公鸡血麻绳。
那女子很是机敏,狐狸精这个称号也不是白叫的,还未等我抽出麻绳,她就一跃而起,轻盈地落在了我的身后。我急忙转身,却看见她已经伸出了尖牙和利爪。
我迅速拉起麻绳,一手将绳圈朝她丢了过去,准确地套进那狐媚子的脑袋,随即一手收紧麻绳勒住了她的脖子。公鸡血最能驱邪,此时沾染了公鸡血的麻绳就像是带刺的毒药,只要一接触到那狐媚子的皮肤,就能迅速让她皮开肉绽,乖乖束手就擒。
这一招我曾经看师父用过,专门套一些人形的狡猾邪祟。可我没想到,这只狐媚子竟不是吃素的,居然忍着剧痛就朝我扑了过来,我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什么情况,这和我师父曾经演示给我的完全不一样啊!
“畜生,吃老娘一箭!”我还没来得及去反抗,一旁的嬴萱便已经拉满了弓弩,“嗖嗖”两声,黑色的利箭呼啸着一头扎入了那狐媚子的身体。雪白的皮毛长袍一下子就渗出了暗红的血液,下一瞬间,那狐媚子就已经现出了原形,的确是一只白毛狐狸。不巧的是,另一支射出的弓箭却刚好将我手中的麻绳给割断了,白毛狐得了空隙,转眼就窜了出去。
“不愧是草原第一猎手的徒弟,箭无虚发,百发百中啊。”我讽刺了一下嬴萱,而后急忙抽出玄木鞭,向那受了伤落跑的狐狸追去。
嬴萱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提起弓箭就跟上了我。
我和嬴萱刚追出小木屋,就见外面挂着的那些兽皮竟然一个个自己活动了起来,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张牙舞爪就向我们扑过来,一瞬间就把我们给团团围住了。血淋淋的兽皮此时像是有了生命,整齐划一地进行列队,居然摆出了一个七星阵来。
“这狐媚子不简单,还会阵法。”我和嬴萱背靠背站立,这样可以无死角防御敌人的来袭。虽然之前我和嬴萱并没有并肩作战的经验,可此时我俩却十分默契。
“什么什么阵?”嬴萱显然不懂阵法,拉满了弓箭不知道该瞄准哪一张兽皮。
“七星阵,就是参照北斗七星之形布天下的阵法,依次按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瑶光星、天枢星的方位站定,将敌人围在阵中,各人随意发招。”我迅速解释给嬴萱听。
“什么鬼东西,你就告诉我该打哪一个!”嬴萱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摇摇头:“此阵暗含天地环宇的生息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末,实在难测难防。不管你打哪一个,都会有另一个按照顺序立即填补上来。”
“老娘还不信了!”嬴萱二话没说,接连从箭筒中抽出好几支箭,一齐装在了弦上。
此时的嬴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杀气,手指间夹了三支长箭,拉满了弓同时放了出去。说也奇怪,这么原始的打猎武器在嬴萱手中竟然像长了眼睛,三支箭倏忽飞向一处角落的兽皮,箭无虚发,瞬间就清理掉了三张血兽皮。
“厉害啊。”我目瞪口呆。
嬴萱没有理会我,而是迅速从身后的箭筒里又抽出三支箭来,以同样的招数再次射向刚才的那个方位。箭速要比兽皮挪动的速度更快,因此在兽皮进行替补的时候,仍旧有空出的缺口。我和嬴萱看准了缺口,依次跳出了这兽皮七星阵。
说实话,这要是换作我自己,破这个阵还真不容易。
我突然很庆幸自己带上了嬴萱。
“还没有畜生能从老娘箭下逃走!”嬴萱啐了口唾沫拉起我就往那只受伤白毛狐逃匿的地方追了过去。我有些汗颜,心说咱俩到底谁才是食梦先生呢?
破了阵,剩下的兽皮便开始没有规律地胡乱飞舞起来。四下没有任何灯火,只有小木屋里发出微弱的炉火火光,周身的蒿草为那只白毛狐提供了十分便利的藏身之处,可是嬴萱并没有盲目地四下搜寻,而是站在了原地闭上了双眼,一声不吭地深呼吸起来。
嬴萱在原地上下嗅了片刻,抬手就指了一个方向。我大跌眼镜,这女人的鼻子了不起,连猎狗都省了!
我俩迅速跳入蒿草丛中,向嬴萱说的那个方向追去。
穿过一片蒿草,前方竟是一片十分开阔的树林。我们要找的那只白毛狐竟然真的就靠在一棵树下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我看那箭伤比较严重,它应是活不长了。嬴萱刚准备跳出去给那狐狸致命一箭,却被我伸手拦下,我一把抓住嬴萱脑后的长辫子,让她蹲了下来。
“姜楚弦你再揪我头发小心我拧断你的……”
我迅速捂上了嬴萱的嘴巴,示意她往前方看去。
原来,狐狸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影。那小孩子约莫只有五六岁,穿着开裆裤大跨步来到了那只受伤的白毛狐身边。
那小男孩见白毛狐受伤,急忙跪地帮它拔去了身上的箭镞,然后撕下自己的上衣帮白毛狐包扎了伤口。那白毛狐也不动,浑圆灵光的双眼警惕地盯着那个小男孩,双耳却又无辜地耷拉着,十分听话地卧在那里任那小孩摆弄。
止住了血,那男孩舒了口气,抱起白毛狐就转身走了。
“哎,被截胡了!”嬴萱指着那小男孩就向我告状。
我拍拍身子站起来指了指那棵树:“你先别着急上火,你再仔细看看,那白毛狐身上的箭,是你的吗?”
嬴萱不明就里,上前察看:“嘿,奇了怪了,这……这不是我的箭。”嬴萱举起被那小孩丢在地上的箭镞对我说,“我的箭镞上都打了倒钩,这样可以使猎物没那么容易将箭从身体里拔出来,可是这个箭却是普通的箭头,不是我刚刚射出来的。”
我点点头:“梦境转换了。”
人的梦境本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剧情,都是由一些支离破碎的意识片段整合衔接在一起的,因此,也少了很多的逻辑性和严谨性。做食梦先生,我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前一秒说不定还是生离死别的爱恨情仇,下一秒就可能是蛮荒异兽的围追堵截。我见怪不怪,拉起嬴萱就跟上那小男孩儿的脚步,想看看那白毛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我还没弄清楚这个小男孩到底是谁。出现在梦境中的人物,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梦里的人物,有可能是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也有可能是身边的亲朋好友,他们都会和梦境主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总之,梦里的人物不可能是来路不明的人。
我们跟在小男孩的身后,左拐右拐,穿过一片杂草丛后,竟然来到了邓家大院的门前!
此时的梦境已是正午时分,邓家大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大红的灯笼挂满了里里外外,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还有旁边一直不停的鞭炮声,和刚才静谧的夜晚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哟,结婚呢。”嬴萱倒是像看热闹一样,顺手从柜子上抓了一把瓜子喜糖就准备吃,迅速融入了这里欢乐的气氛。
“吃了也是白吃。”我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我嫌弃地看了一眼在那里兴奋的嬴萱,打心底鄙视了她一番。梦境中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无的意识,在梦境里吃下去的东西自然也是假的,顶多算是过过嘴瘾。可唯独死亡,不管在哪里都是真实的。
刚才的小男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怎么也找不见了。此时的邓家车马盈门,十几个家丁都在忙内忙外。我看到了熟悉的邓家老爷正喜气洋洋地站在大门口迎客,本就伛偻枯柴的身板被一个接一个的拱手礼行得直不起腰来。伴随着一阵响器的吹打声,一顶花轿就出现在了不远的道路上。这应该是岁菡当初结婚时候的情景吧,我拉嬴萱站在角落里默默观望。
“新娘子来咯!”在人们的欢呼和簇拥下,一身红色嫁衣的新娘子就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在张嫂的搀扶下,顶着盖头的新娘子迈着小步走向了邓家大院。
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一名年轻男子,看起来比较魁梧,星目剑眉的,一身崭新的传统中式喜服,胸前戴着大红花,一脸笑意地站在那里等着新娘子的到来。这应该就是邓老爷的儿子邓七吧,样貌竟然和之前的那个救下狐狸的小男孩十分相似。
邓七上前牵起了新娘子,一把将她抱起,笑容满面转身就向院里走去。可此时却突然袭来一阵阴风,新娘子的盖头竟然一下子被掀了起来!
所有人瞬间安静了。因为邓七怀里抱着的不是岁菡,而是之前小木屋中那只白毛狐化成的妖媚女子!
我二话没说就掏出了玄木鞭,正准备上前降妖,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女子打断:“七郎!”
我们纷纷看向这个女子,来人正是岁菡!此时岁菡还未有身孕,瘦瘦小小的像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玲珑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一身白衣打扮,凄苦地看着怀抱着狐媚子的邓七。
邓七被吓得一下子就松开了手,怀中的狐媚子没有被摔倒在地,反而站起身拉起邓七的手就往外跑。一时间,众人都傻了眼,敲锣的也不敲了,吹唢呐的也不吹了,就连外面放炮的也停下了动作,眼看着狐媚子带着邓七消失在了人群里。
岁菡见状便立刻在后面追了起来,我拉着嬴萱也跟了上去。
“七郎!你要去哪里啊……我是岁菡啊!”岁菡身着那白毛狐的雪白长衫,一边跑一边呼唤。
前面的邓七头也不回,像是被灌了迷魂的汤药,紧紧跟着红衣的狐媚子向远处飞奔。
“七郎!”岁菡边哭边喊,一脚没踩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可即便这样,也无法阻挡狐媚子带着邓七消失在了远方。
“七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岁菡哭得直不起身来。随着她一声悲怆的哭声,我和嬴萱的脚下开始塌陷。
“要醒了?”嬴萱一惊,赶紧拉住我的手臂。下一秒,我和嬴萱就随着梦境的坍塌而跌落,眩晕过后,我俩双双跌坐在了岁菡的房间里。
灵琚早已经醒了,看到我和嬴萱突然出现自然是吓了一跳,阿巴迅速钻回了葫芦里,更是让灵琚看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岁菡虽还在睡梦中,可是脸上却分明挂着泪痕。
这次的噩梦竟是为情所困,这让我有些犯难了。
灵琚很好奇地看了看我腰间的葫芦:“师父,刚才那黄色的,是个什么呀?”
我无心向灵琚解释那么多,抬眼看了看化梦之前我点燃的那三支蜡烛。蜡烛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也难怪我们会突然从梦境中出来。
这间邓家老宅还是阴气太足,让我不好把握化梦的时间。看来这个狐媚子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看来我今晚得换一个方式下手了。
如果我推断得不错,从刚才岁菡的梦境中我应该能猜出个所以然。这狐媚子应该是邓七小时候救下的一只白毛狐,后来白毛狐应该是爱上了邓七,可是邓七却娶了岁菡,还让岁菡怀上了自己的孩子。狐媚子估计是气不过,就使妖法将邓七勾魂摄魄,让邓七跟了狐媚子而抛弃了岁菡。不光如此,狐媚子还利用岁菡的身孕进行借命,企图让自己的修行更进一步。若真是如此,那这狐媚子可算是罪大恶极了,得了救却不知报恩,甚至还动了贪念,破坏了人家本身和睦的家庭。
这种不知廉耻的妖孽,就应该早早被收服,省得继续为祸人间。
嬴萱听我的分析后点头表示认同:“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那现在该怎么办?等晚上再来一次,直接收了那狐媚子?”
我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有时候解除他人的噩梦,往往并不需要从他本人来入手。”
嬴萱不明就里:“你是说……”
“邓七。”我点点头,收起了蜡烛和麻绳,领着灵琚离开了岁菡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