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今天凤国下得很大很长久,从前,从来没有过。
一个月里,大家都没有变。即使生意不差,街头的小摊主还是喜欢带着小儿子一起吆喝他们家味道精到的面食,终于引来了这京城最出风头的嫣云阁主。
因为不方便当众露面,嫣儿脸边一缕白纱敛住优容。
实质里,她仍旧是个孩子。左手执一把风车,右手拿着一个彩布娃娃,时而还会和身后跟着的家丁和侍女来场追逐的游戏。
本来,她好端端地赴街头的集市,找儿时的回忆。直到人海茫茫中,她好像看见一件五龙的金色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_#于是她追了过去,却不见他在十字路口。
罢,许是晃了眼,看错了。她这般想着,正往回走。
谁知老天不开眼,不到晌午便阴云满布。天蒙蒙的,层层叠叠的云背后隐隐约约有道黯然的光。
忽然,一匹疾马从人流中开出一条宽道,马上之人的怀中抱着一个包袱。别人以为他是偷了东西逃跑,于是将他拦了下来。很快,那里聚满了人。出于好奇,很快,身为嫣云阁阁主的她也聚了过去,走到人群中央,看见马上之人已下马,单膝跪地、死死护住胸前的包袱,一动不动地等待人群的消散。
她贴身的丫鬟金铃儿甚是通她心意,急忙上去,利索地与另外几个旁观的人抢下了包袱,然而一打开,却见到一大块触目惊心的血迹,吓得众人纷纷退后了一步。
她缓缓向前,徐徐蹲下,颤抖着手抓住了那污衣,泛红眼眶……
“这……这是我亲手做的五龙袍,好好的……怎么……怎么会沾上这么多的血……”惊慌之时,她用力地一把抓住了这个一直护着包袱的人,“他人呢?”
“已经……已经抄着小道回府了。”
顿时,心如刀割。方才看到的根本不是由心而来的幻象!
当她回过神来、转身起步的那一刻,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
为了加快速度,她拆掉了头上的发簪,脱掉厚重的大氅。那时春未至,正值隆冬,她一身薄衣轻衫,寒气彻骨,却仿佛丝毫没有知觉一般疯狂地提着裙摆在雨地里奔跑着。
“什么人如此狂妄,敢私闯太子府!”
“你亲娘。”
“胡……胡说……快给我站住!”
很快,守门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迅速地闯进了太子府的大门。
那种坚定,似乎是任何人都无法动弹的。
穿着金色护甲的守卫们急匆匆地追到了前头,本是从中一个一把抓住了她,却被她竭力地挣开。嫣云阁、皇帝韶贤安排在那里的侍卫为了护主,与太子府的守卫纠缠在一起。直到她闯进内室,这些忠心的侍卫才停止阻扰,束手就擒。
这偌大的太子府,像一个迷宫。她慌忙时的直觉,像一股引子将她牵到他的跟前。
到寝室门前,她忽然静了下来,轻轻地推开了门。
他的寝室里依旧有他淡淡的梅香,经过暖炉的烘托,变得格外养心。奄奄一息的他趴在位于寝室中央的床榻上,小声地咳嗽着。
“嫣……嫣儿……”
听见男子朝门处小声地呼唤,室内众人纷纷愣住了。
她迅速地跑了过去,却无力地一下跪到了他的床边。他伸出手,握紧了她扶着床檐、冰冷的手,拖进被窝里,放在他的锁骨前。
终于,她的手开始发热发烫,然而更多的是感觉到他一翕一合微弱的呼吸正将她的心吊得越来越高。
他用指背拭上她的眼角,勉强地笑了笑:“快把脸上的雨水擦干,都花了妆了。”
“这不是雨水,是泪。”她略带哭腔的声音刺痛他的心,“真是太过分了,骗我到今天。”
他笑了笑,临发的地方却已汗水淋淋。
“我竟以为嫣儿是个聪明的女孩,会猜到云卿心思。”
实际上,她猜到了八成。月余不见,那件带血的梅袍在她的心上系上了一个结,每当夜晚,便将她的心越扣越紧。是她夜夜不眠,在想他受伤的原因。她开始埋怨自己为何要让自己变得这般聪明却又笨拙,越是不想去猜,便越是无时无刻地想到。
那天,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未免太诡异了。是敏感的她忽然想到这一原因……果然,越是离答案越近,就越是心酸。
想到这,嫣儿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额头,很用心,很用力地吻,就想要把聚集了一个月的思念狠狠地印到他的脑海里,才够公平。
云卿在阖眸接受这一深情后,忍不住地问道:“嫣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说她聪明,其实他自己也不是一样地看透了她的心。
“那天背手飞阁的云卿在红帘飞落的一刻,倔强地将嫣儿护在身下。要不是那傻汉还算冷静地将前脚先落了地,减小了身子与地面的撞击,恐怕嫣儿要成为一世罪人。”
原来,这是太子一个月前无故受伤的真相吗?
那么坚强地,在她面前装得不露丝毫的破绽,暗地里却默默忍受着缠身的痛。那么坚强地,封锁消息,在一切有可能阻止他见她的人面前,依旧装作孤傲,努力地掩藏眼底因受不住痛而萌发的泪光。
闻声的云卿,只是笑了笑:“嫣儿多想了,那天我好端端地回到席位上,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而且……”
“真是很狡猾的男人!”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那么努力地灌醉自己,是为了感觉不到痛吧!是谁用双手紧紧缠住嫣儿的腰部,又是谁,在喝醉后那么无力、那么暴露地抱住嫣儿想要找一个依靠来缓解背部上的疼痛!”
说到他背部有伤,嫣儿愣住了,当时下意识地把他平躺在床上一定是让他吃痛了,不然他怎么会一下子又坐起来。
而众人愣了良久,惊讶地看着这两个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一点一点道出埋在阴暗处不被发现的真相,一点点地暴露出心底的感情。
真是很聪明的女孩,他在她面前那么努力地掩盖,还是暴露在她那颗通透的心下,那么微不足道的细节也竟成他招供的证物。云卿默默地想了很久。
“本来……本来没有多重的……看着只是背部受了点小伤,上了些药,已经见好,这不,我刚才还跑出去赴集会呢……真的没事了,看我都跟你说了这么长的话了,就……”
结果旁边站着的他的贴身侍卫戚风再也忍不住了,硬是打断他插了一句。
“是啊,原本是不重,家医说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语气里带着不服,特地咬了“重”这个字眼,然后见没有人打断自己便继续说道,“但是,他那天看见绝雁楼上……”
“住口!”
众人的心悬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