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云阁——
本以为傍晚了,寒气上来,能下一场大雪,结果太阳落了山,非但没见着雪,连这一直呼啦啦刮着的寒风也停了。
风停了也好。少女想着,有些吃力地从床上走下来,弱弱地架起窗衡,忽而望见阁前的馄饨摊还未打烊,素来这摊主傍晚就要回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天回暖了,大家都出来透透气,盼着吃上一碗暖暖的馄饨汤呢。
看着,嫣儿难得地笑了笑。
“来人呐,把我的狐皮氅拿来,我要出去一下。”
——
#_#“老板,可否让我尝上你一碗十里飘香的馄饨汤啊?”
守摊做汤的摊主还没来得及开口,恰好刚上完一桌回来的小二,一看面前这位穿着狐皮大氅的贵人,立马惊喜地喊了出来。
“你……你便是阁里的……”
还没说完,就被摊主捂住了嘴。
“傻外甥,喊什么,既然小姐后头没跟着人,自然是不希望张扬。”说完,摊主便松开了手,还不忘给这不懂事的年轻人一个“毛栗子”。
见到这般场景,嫣儿忍不住轻声地笑了起来,“那老板到底是给不给我做啊?”
“做,当然要做,还要做好咯。”这上了年纪的摊主连连应道。
嫣儿从腰袋里掏出两锭银子给了摊主,摊主吓得急忙问道。
“小姐可有碎银,这十两太多了,老汉找不了啊。”
“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外甥娶媳妇用吧。”说到这,嫣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腰袋里又掏出了十两银子交到了摊主手上,“听说令夫人最近染上了风寒,月余不愈,快买些好药给夫人养身子,我回头请我家尹家医上桥头你家前去看看。”
那摊主受了恩,心怀感激,拉着外甥一同准备跪拜,被嫣儿拦住。
“这就不必了,这点银两对我来说只不过九牛一毛,实在是难承大礼。你们快些去忙吧,莫让客人等急了,再者,要是把他们引来了,我也麻烦啊。”
两人缓缓站了起来,老汉热泪盈眶,“小姐良善,老天一定会眷顾小姐的。”
“但愿如此。”
语罢,随即,二人离去。
孤身一人的嫣儿拉紧了狐大氅,找了一个离摊头较近的地方,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朝这边看,她才放心地坐了下来。坐着也不闲着,她还颇有趣味地准备从筷子篓里抽了两根最白的筷子,然后叉在一起当作兵刃打架,像极了街头那些每天打打闹闹的孩童。
心不在焉,终究玩不成乐。
这样悄悄玩了一会儿,这长不大的孩子又规规矩矩地将筷子一齐放在桌角上,身为舞倾天下的醉美人,在外头毕竟还是还注意形象。恰好这时摊主做好了馄饨,端了过来,她道了声谢,挪了挪碗到自己跟前,淑女地拿起筷子,古板地遵守用餐仪态。那些从小训练的礼节竟变成了她日常的习惯,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娴熟。
今天是四月初七,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不知老天要给我送什么礼物呢。
吃饱的嫣儿想了想,正准备起身,却无意中着见了临岸的松柏树后竟有……
梅花!
不!
那是梅袍!
殿下!太子殿下!
嫣儿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那么惊喜,却又那么惶惑。她不禁迅速起身,直奔那松柏后,然而当她到达时,只见地上有两只浅浅的脚印。再回神,只见他阔步穿过街道,前进于对面的巷。
就差一点就触碰到了。嫣儿想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没过多久,她便遇见了十字岔口,环望四周,只见那身显眼的白袍迅速在她的右边闪过。嫣儿渴求着两目凝望,于是执着地与他奔走于巷陌街头,明明那么触手可及,却又总是触碰不到。那种不甘的感觉将嫣儿牵走。
得到一点线索,便如鱼得水。
不知何时,嫣儿一转身,只见他着一袭梅袍,定定立在对面的巷口中,在等她。
面对此情此景,方才纠缠不休的嫣儿忽然乱了手脚,望着对面的这个男人,在犹豫进退。良久后,才脱口一句话:
“唤……唤我的名。”
男子一怔,一言不发地准备转身离开,然而霎时,一双纤弱的臂顽固地环住他的腹……
“果是……已经不认识我了吗?爹爹说,如果爱一个人携带着伤害便是恶俗,渴望脱俗制胜的你是要离我而去了吗?”
有一点柔弱,有一点悲凉。
她潺潺的声音像挣扎在岩石中间的细流,就这样慢慢地浸润了岩石下的绝境兰花。
这一切深情,他默默承受,若有所思却终究没有宣之于口。
她微微顿了顿,声音抑在他身后,极轻,依旧透着温柔。
“如果天命注定,两心相惜必定携带着伤害……那么,下一次,换我为你挡箭。”
此时,他正感受到少女柔软的面颊正紧贴着他的背,让他有些不能自已,有些狂乱,有些怦然心动。可正当他想去迎合那双臂时,她却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男子刚回过神,缓缓走出巷子,埋怨着自己似乎有些入戏,继而褪下这身华贵的梅袍,一身淡红色镶着金丝绣纹的长衫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下……
你是我的嫣儿啊……
你在对这梅袍的男子说些什么……
叫我如何相信你已移情别恋。
嫣云阁——
嫣儿刚回到家,就看见几十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爹爹训斥的声音把她吓得一颤。
“这么晚了,女孩子家家瞎跑什么!万一出点什么事,叫一群人为你受苦!”
旁边的侍女们也纷纷应道:“是啊小姐,要是我们也就罢了,小姐金枝玉叶,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奴婢们哪还有命啊?”
每次都是一样的话,有什么可听可在乎的。
身为其父的秦予盛永远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所有人,隔着狐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声严色厉:“回屋!”
谁料,嫣儿一把挣开,并后退几步。
“我不!别人怕你我不怕!皇上都从来不管我,你是我什么人要管我?!”
“我是你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话一出,坐在馄饨摊上的一些过客开始窃窃私语了:
“秦将军可是真是位高人不畏,他风流也就罢了,竟打起皇上的醉美人心思来了;有心思也就罢了,吃了十八九岁的倒无事,可怜十五岁还没满就……”“是啊是啊……”
……
秦予盛耳朵里也进了几句,一怒之下,一把扣住嫣儿的手,将她拽到了那些过客面前,“我今天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说我到底是你的谁!”说罢,将她松开,自己站上了桌子,“都给本将军听着!醉美人秦嫣儿本出落在袅城,想必大家都知道,袅城是我秦家的天下,这个在当今天子面前华贵无比的舞姬就是我秦予盛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没有人可以替代的女儿!不管外头的人怎么想,不用滴血认亲,不用刨根究底,不可谬论的这个孩子就是我秦某的种!”
男人坚决的声音像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他清晰地记得,当他无力地踏下桌子时,迎上而来的是一个感情纵横复杂的拥抱。
众目睽睽下,依旧情不自禁。
深深的拥抱,暖暖地照进他的心头了。
连耳朵少女的抽泣声,都那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