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小弟，你……”姬晟说到一半，忽然面上一僵：方才不觉得什么，待秦珂一坐到东亭王身边，他才觉出不对劲来——秦珂的衣衫全都是紫色，此时也是一身紫衣。东亭王今日好巧不巧地也着了一袭明紫衣衫，与她坐在一处，倒像大小号！
姬晟看看大的，瞅瞅小的，心脏砰砰直跳。偏头看了眼姬云长，见他正垂头喝茶，杯中早空无一物，看不清神情，猜不透心思。
场面有一时的静寂。
“这位小友名唤秦珂？”东亭王莫无表情的面上泛起一丝笑意，慈祥地道：“我听晟儿说，你最是胆大，见着王孙贵族不失颜色。今日一见，确实如此。”起码从没有人像她一般，爽爽利利地坐他身边，毫无顾忌。
“嗯，我不是胆大，而是不知。”秦珂心头突突地跳，用尽力气维持着面上的沉稳：“从小就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事情，所以我并不知道哪样才是合理的，哪样是不合理的。而现在虽然知道些，可是却觉得别扭之极，做不来。”
“这个理由很新鲜。”东亭王啜了口茶水，眸子波澜不惊，看不清神色，只道：“秦珂小友哪里人士，父母何人，为何不教你礼仪之事？”#_#
他这话什么意思？是探她身份，还是鄙夷她没大没小，堂而皇之地坐他旁边？
“将我养大的，是我的养父。他还没来得及教我，就辞世了。至于我的亲爹亲娘……”她说到这里，有点气，嘴角扯出个讥讽的笑：“谁知道在哪里，可能住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享受富贵荣华；也可能早已尸身腐烂，化为尘土。”
东亭王握杯的手有点用力，能看见凸显的指节骨。他另一只手搁在桌面上，偶尔拿中指敲一下桌面，却不说话了。不经意间拿眼光打量她的脖子，然而她穿得高领长衫，遮得很严实。更何况，十五岁的少年，发育晚些长不出喉结也正常。不能说他就是个女的，做不得准。
气氛有点诡异。就好像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情，却要表现得不知道一样。
秦珂不经意间抚了下怀里碎掉的面具，禁不住苦笑。也许，这就是命运。她即便逃到这偏远地方来，依旧能遇见高坐庙堂之人。她戴了三年的面具，防的都是无关紧要之人。真正躲的人来了，它却碎了。她刚才若直接提了包裹就走，也不会生出这事端。
所以说，天意。
“前辈，阿晟，华兄，我还有事先回了，你们慢聊。”
十五年前，他会“心软”地抛她下断崖，让老天决定她的生死。十五年后，他分明更加深沉，老练，狠辣。断不会任由她四处逍遥。
今天若是一个与自己相像五分的人被他看见，依旧逃脱不了他的杀机。所谓宁杀三千，不放错一个。
既然如此，她该干嘛就干嘛去吧。她命硬得很，才不会轻易挂在他手上。
“我送送你。”姬云长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哎，秦珂小弟不就住在隔壁，送什么送？”姬晟嘴上说着，也跟了出来。
两人随在她身后进了她的房间。刚关上门，姬云长就一把将她按在门板上，紧紧抿着唇，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说不出是焦急，是忧虑，是恨铁不成钢，是无奈，还是心乱。
秦珂毫无表情地推开他，把床上的包袱挎在肩上，提起火莲剑道：“我本是去向你们告别的。最后一面也见了，我走了。”
姬晟一把拽住她，神情很严肃：“秦珂，你这就是拿我当外人了。”他说的是“我”，并不是“我们”，有意无意间没把姬云长算在内。又道：“你的脸……”
“就是你想的那样。”
姬晟皱皱眉头，苦笑一声，接过她的包袱挎在自己肩上：“云长，我们走了，你……要是把我当哥哥，把秦珂当兄弟，就替我们挡上一挡。”
秦珂一听，怔了：“我们？”
“对啊！”姬晟戳戳她的脑袋，恨恨地道：“见者有份，知道吗？！”他隐隐知道自己撞见一个秘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以东亭王狠厉的性子，怕也不会放过他。
秦珂这才知道，她居然把阿晟给连累了！
姬云长点了点头，看着他们打开窗户跳了出去，这才回了东亭王的房间。
“来人！”
“在！”
“把南柯叫来！”
“是，王爷！”
“秦珂，能不能给哥解释解释？我怎么想也没想明白，若你是他亲子，他该接你进府才对。怎么我在他眼里只看到杀意？”
“我不是他亲子。我，是他亲女。”
“什么？”姬晟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紧紧拽住马儿缰绳，不敢置信地道：“你不是他儿子，是他闺女？”
马儿跑得飞快，冷风扑面而来，将她说出口的话吹得冰凉一片：“是的，我是他闺女，而且是他长女。若我是他儿子，他怎么会抛弃我，抱养一个姬云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真的是个女孩子？”姬晟跑在她前面，频频回头，目光盯在她胸前位置，死活不信。
秦珂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满头黑线：她也不想这么平好吧？她到现在都没有第二性征，她有什么办法？
“真的是女的，你看，我都没有喉结。”别的地方不能露给他看，脖子还是可以的。她三下两下解开脖子上的扣子，露出平滑光洁的脖颈给他看。
姬晟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过去不再看她。想起她方才的话，心思辗转不停。照她所说，王叔以男换女，为的应该是东亭王位之争。真没想到，王叔为了王位，居然这般心狠！
他与姬云长不一样。姬云长会觉得东亭王心软，因为东亭王没有亲手解决她性命。他却觉得他心狠，因为他对亲生骨肉下毒手。
“如此，你却是我妹妹了。”
“哥哥。”秦珂眯眼一笑，这一声哥哥叫得很亲，很甜。她这一路还得多仰仗他，不巴结巴结他怎么行？
“可别介！”姬晟打了个寒颤，连连拒绝：“平白多了个要我劳心劳力的妹子，我多吃亏啊！”
“哥哥哥哥哥哥。”秦珂只顾叫得亲。
“狗腿儿的样子，啧啧，可惜了这俊俏模样。”姬晟撇撇嘴，一脸惋惜。
“你才可惜了这张俊脸，一点情调都没有，就知道打击小姑娘。”
姬晟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随风传来一句：“跟亲妹子要什么情调，情调是跟姑娘们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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