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早晚要到来的苍白结局。可是我怵然惊醒，因为对面“黑面神”泼来的一杯水，让我的面部、脖子和胸口在那个冬天的中午里异常冰冷。
我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死也要抓一个陪葬的想法。只是我没有想明白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神经病之外，还有人会无故地置我于死地。这是让我死难瞑目的事。
我用力地回想我原来做过的错事，还真想到一件很龌龊的事来。
那是在几年前的夏天，我在火炉城市里学习武术，傍晚百无聊赖之际，师兄几个总是怕在训练馆的窗台上看对面楼的女人陪在家里如何生活。运气好还能看到人家一进家门就打开空调，然后脱得很清凉。不过后来有几位师兄被教练抓出了，连棍法的棍子打断了几根。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准时蹲点了。最多是在晚上洗完衣服借晾衣服的机会，瞄上一两眼。只能说有天我很幸运地，瞄到对面楼的女子，一个人在尽情释放她的寂寞……
按年纪来看，那个女子应该是我现在面对的这个黑面神的妹妹吧。我在心里咒骂到，去你妹的，也在心里暗自后悔，当时没有香港摄影大师陈大师的先见之明，虽然偷拍人家隐私是不道德也是违法了。可是这两天我的遭遇已经把我的仇恨放得很大，我想用任何方式去报复，也暂时地摒弃了道德的轮廓。而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才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可耻，因为在“黑面神”说出自己是河北人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我跟他不是生长在同一个城市，我根他真的没仇。我不知道他妹是谁，那他妹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让我更加糊涂了。
他终于放下了水杯，开始跟我说话。“你快把你的拳头松开吧，没有用的，你想把我摆平都没机会，只要我叫一声，外面的人就立马来把你摁到在地，他们等这么久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如果你也想活动下，可以试试”。#_#
我不得不松开拳头，耷拉着脑袋，让身体艰难地瘫在没有靠背的塑料凳子上。他完全看透了我的心思，可是我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这是一种实力悬殊的对峙。所以我选择了消极的投降，只希望他们能收下留情一下，如果他们还知道什么是情的话。
记得在2003年，我跟我同学聊到“伊拉克”战事的时候，我曾煞有见识地说道：伊拉克是鸡蛋，美国是石头。伊拉克有两种被灭的方法，一种是鸡蛋碰石头，一种是石头碰鸡蛋，结果都一样。可是伊拉克选择了前者，虽然自己支离破碎，也弄得美国满脸污秽。在同情弱者的同时，很多人也在尊敬不畏强敌的勇气。
很讽刺的是几年之后，我成了鸡蛋，面对石头的种种欺辱，我选择了妥协求全。我怕自己的匹夫之勇真的让自己万劫不复，有得柴烧，青山必留。
“小伙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说完之后，留下我看着他的惊讶眼神，这样的时候这个惊讶得眼神稍显突兀。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惊讶，然后说道：“不要觉得惊讶，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不然我就不会坐在你对面跟你聊天了。”
我彻底没了脾气，拖着半死不活的嗓音说道：“你要说什么，你就说吧，我在听着”。
他再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了一下说道：“我现在被你气得了累了，不想说了。”
我也学他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还是开口了，说道：“刚刚我兴致好的时候，想讲点东西来帮助你了解行业的时候，你却闭着眼睛不想听，那你继续做你想做的吧。反正你不配合来了解这个行业，又不会浪费我的时间。”
我听到关于我的时间的问题，自己一下子紧迫了起来，我想我得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的“玩笑”，让我心脏有些超负荷，而这种心脏超负荷是很危险的。
就像我们村的刘癫子一样，他就是心脏超负荷的牺牲品。刘癫子是我们村里老少皆知的疯子，听说年轻的时候还一表人才，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一桩婚姻之后，便整日郁郁在家。当90时代的VCD录像机的风潮袭来，他也跟着自己的老同学一起倒卖点盗版光碟。他的同学靠一些奇葩的人兽动作片发了小财，他却在自己研究这些光盘中发了癫。所以我们的童年里，能经常看到刘癫子“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读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偶尔也到我们学校院子里发发神经。那可是我们枯燥课时里难得的风景。当我们渐渐长大，到了书桌下放本《三重门》的叛逆年龄的时候。刘癫子就成了父辈们教育我们的典型，千万不要去乱看黄色录像，刘癫子就是这样看癫了的，而这些在我幼小的心里曾留下不小的阴影。以至于上大学，当勇博士打开日本动作片的时候，我在“学习”之前，还会那么虔诚地深呼吸几下，这也成了大学宿舍的笑料之一。多少个无事玩鸟的周末，老毛一声叫喊说丁晨快深呼吸了。我们宿舍就会自觉地围绕在勇博士的周围，等待着他的“一周成人讲堂”。
而现在，我太需要这样的深呼吸来缓解心脏所承受的压力。
他看着我在做深呼吸，就得意地笑了。但是他的笑并没有融化我头顶的乌云，因为我不知道他笑容的含义。
他也缓缓说道：“好啦，不逗你了。再逗你你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我显然对于他的这种嘲笑很是不服，在无能无力的情况下，也只能倔强地瘪了瘪嘴角，以示我的不屑。
他开始用很真诚地语气，跟我说话。他说：你刚才说我有三、四十岁了，谢谢你把我看得这么成熟。然后他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我看。
我直接想要去记住他的家庭住址，方便日后登门“照顾”他全家去。他也很警觉地去挡住了“河北省邯郸市”后面的一些详细的字眼，此刻他的手就像日本电影里的马赛克一样让人厌恶。不过他的“马赛克”还在扩大，遮盖得让我只能看到他所希望我看到的，那就是他的出生年月日。
他竟然只比我大两年零三个月！这时候我不知该为自己的青春洋溢感到高兴还是为他的老气横秋感到悲哀。而我内心的偷笑告诉自己，两件事我都在做。
他收起了身份证，我反而怀疑他的身份证是不是假的了。如果是假的，他也大可不必盖住自己的家庭住址吧。不过眼前这个人，具体年龄多大，管我屁事啊，爷不关心。
他喝口水，说道：你该庆幸，你的年龄在18到28岁之间，你才能有机会来到这里，来了解下这个行业。然后他仰起头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有机会了解而已，不要以为你就有机会加盟这个行业，看你的资质，很一般。考核下来，我们行业不见得会要你。说完他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像是面试公务员的面试官。
我盯着他，一副苦笑不得的模样。
他接着说：你不用这幅表情，搞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一样。你觉得你很不幸，那是因为在我们告诉你，你被骗了的那一霎那，你就已经曲解了我们的行业了。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面对他的问题，我浅笑一下，没有作答。
他继续问道：我们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看自己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于是装着一脸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
“你就给我装！”他一下提高了嗓音，然后说道：我最讨厌人家给我装了。我再问你一遍，我们这里是干什么的？说完他死盯着我，像是要一口吃掉我一般。
我感到巨大的压力袭来，心想你他妈的喜欢真诚，好啊，我就如实的说。“传销！万恶的传销！吃人的传销！国家明令禁止的传销”。说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专注地盯着他，看他会怎么对我。
他把头稍稍后仰，“你终究还是说出来。”然后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可这表情让我感觉到阴森而莫名其妙。
“我说我们这里不是传销，你相信吗？”他看着我真诚或说是装着真诚地说道。
这一刻，我才发现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听飘亮的谎话，就他喜欢听到丑陋的真话。所以他就是我心中的怪人。不过我觉得接下来，我也豁出去了，讲真话经行到底。
“当然不信。”我说完坦然地看着他。
他说：“你怎么就把我们行业界定成传销，这对我们行业不公平！”
然后我也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豁出去的想法了。同样大声地反驳道：“我不管你们行业是什么，你们的作为对我才不公平！”
“我们只想让你了解下这个行业，只想给你个机会”。
“我不需要你们的狗屁机会！我不需要！”我说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也算是让自己稍微冷静下，准备下一个回合的争辩。
他冷冷一笑说“你不需要机会？不需要机会还满世界找工作，然后找到了这里？”
我尽量地平静自己的激动情绪说“对不起，我要的是正常的工作，按时地去上班下班。而不是这些违法乱纪的勾当！”说完我自己再次激动起来。
这时候他笑着看着我，却不再说话。让我拼死一辩的想法一下子迷失了节奏。